第一十五回你說貪嗔癡戀
關西邊境。
“陛下。”馬車搖搖晃晃間,似有女子的聲音溫溫道來。
君天姒疲累的睜開眼:“楚嫣?你也來了?”
“兄長擔心陛下不能好好照顧自己,便托我來照看陛下。”楚嫣淡淡道。
“你兄長?”君天姒艱難的想了想,目光有些發空:“我們到哪裏了?”
“到關西的邊境了。”楚嫣道。
“關西?”君天姒頓了頓,終於抬起手指揉了揉額角:“看來楚毓並不著急回京啊,他來關西做什麼?”隨後又自嘲:“嗬,朕想起來,朕是在關西視察呢,自然是該去關西……”
良久,楚嫣低聲道:“陛下憔悴了。”
君天姒卻慢慢的合上眼,打算繼續休息。
楚嫣道:“陛下多久沒有進食了?”
君天姒隻是合著眼,沒有回答
楚嫣等了會,見君天姒並不打算回應,便兀自將帶來的油紙包打開道:“陛下,要不要吃點糕?這有杏仁玉露、芙蓉彩皮、白玉桂花、荷葉青蓮……都是陛下愛吃的。”
君天姒並沒有回答。
楚嫣將糕點握在手中,良久,低頭道:“嫣兒陪陛下呆會吧。”
君天姒終於睜開眼,目光落到一旁的楚嫣身上,見她低了頭,手中握著四四方方的一個油紙包,裏麵是四種糕,一樣兩塊,杏仁玉露、芙蓉彩皮、白玉桂花、荷葉青蓮……
眸子裏不知為何染霧氣,她低低開口:“楚嫣,你說,這世上會有權力還重要的東西嗎?”
會嗎?
會有嗎?
“權力?”楚嫣抬頭道:“權力是什麼?嫣兒從沒想過。”
君天姒:“……”
封閉的車廂內,君天姒忽然大笑起來,笑得不得不用手遮住了臉,掩住臉,她笑得斷斷續續,幾不成聲:“楚嫣,你可真幸運。”
練就無悲無喜,無痛無傷,隻因生在帝王家。
隻因生在帝王家啊。
馬車繼續行了許久,君天姒坐在馬車上感受到異常,像是等了許久一般,她吸一口氣,抬手掀開了車簾。
兩隊人馬對持中,君天姒隻一眼就望見了閔竺凡。不同與往日的裝束,今日他穿了銀甲,騎坐在一匹俊逸的白馬上,麵容冷淡,身後是將自己一行包圍的精兵,氣勢不彰自顯。
他們之間,隔了排排的刀斧,銀白的利刃將她的臉色映得發白。
君天姒很想笑,卻終歸是笑不出來,她看著他,良久低聲道:“右相這是做什麼?”
閔竺凡卻隻是望著她,深潭般的眼眸此刻他的如麵容般冷淡。
“陛下微服私訪良久,臣代長公主前來接駕。”說這話時,閔竺凡始終立於馬上。
君天姒望著他,沒有說話。
閔竺凡的麵容卻始終淡淡。
君天姒忽然就笑出了聲,大病初愈,她下車的步伐有些虛,一個不穩差點摔倒,閔竺凡已不知何時下了馬,一下將她扶住。
君天姒順著手臂看過去,閔竺凡卻已經收了手,避開她的視線,隻淡淡道:“長公主的命令,臣自當遵從。”
“長公主?”君天姒幾乎要笑出聲:“你何時已對她惟命是從了?”
“陛下,”閔竺凡淡淡道:“如今竟問出這樣的話,還有什麼意思嗎?”
君天姒難以置信的抬眼看他:“我以為……我以為你見到我,會有很多話要說。”
黃沙漫漫,閔竺凡卻隻是別開了眼。
君天姒看著他,又張了張嘴,再次向他伸出的手也被他避開:“到了如今,你竟然……連一句解釋的話都沒有了嗎?”
閔竺凡終於開口,聲音低得發沉:“還需要什麼解釋呢?陛下心中早有答案了,不是嗎?”
一席話,如五雷轟頂。
“朕不信。”
君天姒開口,卻怔住了,良久,她低頭笑起來,嘴角上挑,眼中卻暈了霧氣道:“我不信,閔竺凡,我不相信你會這麼對我。”
君天姒低下頭。
“我不信……樂昌可以,沈雲可以,楚毓也可以,可是,可是唯獨你,你不可以……你怎麼可以……”
“你可還記得你向我許下的誓言嗎?你說,你心中唯我一人,會護我一世周全。”
街道荒涼,映著夕陽,閔竺凡垂了眸,輕笑道:“事已至此,陛下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你是在騙我對不對?”君天姒後退一步,聲音已藏不住顫抖道:“你總是騙我,以為我看不出來嗎?真是可笑……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會騙我,我不信你是這樣的人……”
閔竺凡卻轉身上馬,隻給了她一個背影道:“我本就是這樣的人,陛下為何要騙自己呢?”
日落西山,夕陽蔓延出淡淡血色,刀斧之間,卷過層層細沙。
君天姒抬起頭,眼淚劃下瞬間,看著他的背影許久,她終於一字一字笑出聲道:“是啊,你是什麼人來著,大君的右相,你是誰啊,你可是閔竺凡,你說,我怎麼就忘記了呢。真是,可笑!”
“陛下想起就好。”那語氣如同死水般平靜,閔竺凡轉身勒馬道:“等楚毓敗了,陛下就可以退位讓賢了。”
退位……讓賢。
原來一切也不過是為了這個皇位,君天姒幾乎要笑出聲了:“原來你要的不過就是個皇位。”
閔竺凡的背影頓一頓。
“我原本也知道你在騙我,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便開始自欺欺人了。”君天姒已艱難地轉過身,望著如血色般的夕陽,她笑道:“隻是你騙了我這麼久,難道到最後連一絲的憐憫都不舍得給我嗎?哪怕叫我僅存著最後的一絲幻想都不可以嗎?若你心中尚有半分的情分在,今日也不會說出這樣無情的話來。”
“皇位之於你竟這般重要,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君天姒仰起頭道。
“荒郊野嶺,要注意什麼你們都忘了麼,還不扶陛下上馬車。”殘陽西下,君天姒聽到閔竺凡的聲音道。
君天姒怔了怔,苦笑道:“是啊,這樣耽誤了時間可如何是好。我竟連右相的手段都忘記了。”
細碎的黃沙被風吹起,君天姒看見閔竺凡漸行漸遠的背影,終是背扶著上了馬車,車簾放下瞬間,淚水變肆意蔓延開來。
行過半日,君天姒所在馬車挺於關西城外。
昏鴉薩薩曉落日,卷風涼,對風苦。
君天姒坐在車廂內將車簾掀起,看著穿了一身銀色勁裝的樂昌,她今日束了高高的發,柔美的麵龐也帶出了三分英氣。
關西上下兩百官員和三千精騎自她身後分成兩隊,左右排開,行下跪禮。
“陛下。”楚嫣也望見了。
“下去吧。”君天姒道。
楚嫣點了下頭,起身將車簾掀開,率先跳了下去。
“陛下。”樂昌已勒馬停於馬車麵前,卻並沒有下馬的意思。
“皇姐不打算行禮嗎?”君天姒抬頭望著他。
樂昌帶著馬於她周身繞了一繞,良久,竟隻是低低歎了口氣:“長期,你真是越發的不中用了。”
君天姒抬起頭,目光卻淡淡,不見絲毫波瀾。
樂昌卻朝她伸出一隻手,高聲道:“陛下微服私訪,日辛夜勞,樂昌特來恭迎陛下。”
君天姒就這麼望著她沒有說話。
樂昌亦看著她。
良久,君天姒開口:“多謝皇姐。”
沒有握住她的手,君天姒隻手翻身上馬,將樂昌置於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