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盛三年, 皇後元羲誕下皇長子長寧,皇帝大赦天下,並封其為太子。
永盛七年, 太子長寧多了個親妹妹,皇女長安。
禦花園,今年年初剛滿四歲的長安公主正端正地坐在玉凳上,垂眸安靜地看著跪在自己麵前將額頭磕出了血,卻仍在不停哀泣求饒的婢女。
四周靜立的宮人屏息垂頭,不敢發出哪怕半點聲音。
整個禦花園安靜的隻能聽到風拂過花枝夾雜著哭泣的聲音, 以及額頭觸及地麵後沉悶的咚咚聲。
“公主,奴婢真的知道錯了……公主、公主饒了我吧, 我從您出生就一直照顧您,求您看在往日的情麵上, 饒了奴婢這一次吧,求求您, 奴婢的家人還在宮外盼著奴婢……”
血液將她額頭觸及的那塊地磚染成了紅色, 間或有眼淚砸落上去, 將這份猩紅暈染的更加刺眼。
長安放下手裏盛著小半溫牛乳的杯盞,純玉質的杯底觸及同樣昂貴玉材製作的桌麵,發出清越的叮響。
僅僅這麼一點點微不可察的聲音,就讓不停磕頭的婢女和其他宮人們心底一緊,止住了哭聲,僵著身子顫抖著不敢再有任何動作。
“馨月。”
長安輕輕開口, 原本軟糯稚嫩的童音從她嘴裏說出來,莫名就帶著股透入人骨縫的寒涼,像是一捧冰涼清冷的雪。
長安從凳子上下來,沒有人敢上前扶她, 隻戰戰兢兢地看著她自己穩穩當當地站到馨月麵前。
“公主……公主我錯了,奴婢再也不敢手腳不幹淨了!求求您放了我好不好?求您了,奴婢以後給您當牛做馬,求您給奴婢一條生路吧!!”馨月雙眼噙著淚,額頭上的血順著臉頰眼窩流淌下來,既可憐又駭人。
長安靜靜地看著馨月給自己一下下地磕頭。
直到馨月身體一晃,帶著滿臉血在她麵前生生的昏厥了過去。
“……公主?馨月昏迷了,需要奴將她喚醒嗎?”長安的另一位貼身婢女馨雨小心翼翼地上前請示。
聞言,長安最後看了眼倒在地上滿臉血淚的馨月,往後退了退,轉身離開時聲音便顯得格外清軟薄涼:“殺了吧。”
“……諾。”
很快,年僅四歲的長安公主將從出生就陪伴伺候自己長大的馨月賜死的消息便傳遍了前朝後宮。
人人傳言這位長安公主從出生就不會哭笑,沒有感情,像是隻有一具軀殼的冷血動物,如今這件事一傳出來,這種言論便更加甚囂塵上。
“外麵人人都說公主是個怪物,馨月姐姐從公主出生就一直貼身仔細地伺候著,如今隻是一時做了錯事,竟連性命都丟了……”
“是啊,連馨月姐姐都是這樣的下場,不敢想象我們如果哪天犯了錯,是不是也會如此,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去求求張公公,讓他幫我們換個地兒做活吧?”
“我也是這樣想的,公主身邊兒呆不久,一不小心命都沒了,誰敢想她這麼心狠手辣,竟然隻是個四歲的孩子呢?”
“難怪人人都說公主殿下是怪物……”
馨雨跟在長安身後,聽著拐角處的竊竊私語,臉都嚇白了。
她小心地看了眼長安似乎沒有受任何影響的表情,捏了捏手指,站出去後對兩個嚇得立刻跪地上發著抖不敢說話的婢女冷聲斥責:“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在背後妄議公主殿下!”
不等兩個人求饒,長安便走出來,伸手扯了扯馨雨的裙襟。
“馨雨,回宮。”
“諾。”
走出很長一段路,馨雨才小心地斟酌著用詞,躬身道:“殿下,剛才那兩個賤婢的話您別放在心上,他們隻是聽信傳言喜歡多舌,稍後我去找李嬤嬤,讓她好好教教那些喜歡背後嚼人舌根的小丫頭們。”
聞言,長安停下腳步,偏頭看了眼她,然後在馨雨緊張的垂首時,問她:“你怕我嗎?”
“……殿下,奴婢、奴婢不敢!”馨雨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垂著頭,緊貼在地磚上的指尖都在發白。
長安沉默地看著她,過了許久,才淡聲道:“起來吧。”
“諾!多謝殿下……”
回到中宮,原本歡聲笑語的內殿在長安出現之後,氣氛驟然冷卻下來。
皇後元羲臉上的笑逐漸淡去,朝著女兒招了招手,讓她過來。
長安走近,輕輕點頭,即使是喚著母後,語氣也沒有半點親昵或濡慕。
皇後眼底閃過一絲傷痛,伸手將女兒抱到懷裏,溫聲問她剛才去了哪裏做了什麼。
長安沒有什麼隱瞞,用一如既往軟糯但冷清的聲音將自己剛才路上聽到的話重複了一遍。
然後仰頭看著這個生出自己的女人,語氣難得變得輕軟,帶著點兒孩子的疑惑:“母後,他們為什麼說我是怪物?”
皇後的臉色猛然沉凝,冷眼看向跪下請罪的馨雨。
長安坐在母後懷裏,安靜地看著馨雨被母後責罰,然後派人去將之前遇到的人杖斃。
長安能感覺到,馨雨更怕自己了,不光怕,還有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