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毒心(24)
洛城市局與荷富鎮警力聯動,在郭樞所說的荷永山南麵山穀發掘出一具骸骨。
山裏的冬雨淅淅瀝瀝,不大,落在臉上卻像冰一樣。張貿穿著雨衣,渾身泥水,眼中盡是疲憊的紅血絲。他抹了把臉,看著痕檢科的隊員整理骸骨,壓低嗓音道:“這個郭樞,真他媽的不是人,為了報仇,連自己的兄弟都害!”
“他這算是報哪門子的仇啊?胡有和胡香娟和他有什麼仇?他們讓他照顧了?拖累他了?”肖誠心舉著傘,將毛巾扔給張貿,“他就是個瘋子,把自己的不順發泄在不相幹的人身上。十三年前還沒有‘報複社會’這種說法吧?我看他就是報複社會,報複一次不算,還要報複第二次、第三次。這次如果不是咱們及時抓到他了,他還能殺更多的人。你聽聽他跟花隊說的都是什麼話——殺五個能判我死刑嗎,不能我再去殺幾個!”
張貿擦掉臉上的水,歎氣,“我憋屈。”
“你憋屈什麼?”
“替魯洲安感到憋屈。”張貿盯著正在被整理轉移的骸骨,“魯洲安是真的倒黴啊,那麼好的工作沒了,回來安心照料老人,卻交友不慎,自己被殺害不說,外公和母親也被勒死。死後還被全鎮人當做凶手,孤苦伶仃地躺在這兒,被冤枉了十三年,連朋友都漸漸相信的確是他殺了人。他要是知道這一切,不知道有多難過。”
肖誠心沉默片刻,“他不會知道。”
“嗯?”
“因為人死萬事空。死了,一切就都了結了。正常死亡,那就入土為安,非正常死亡,就由我們來調查,還他公道。”
張貿轉身,遲疑道:“肖隊,你這話……”
肖誠心神色平靜,“怎麼?”
“就覺得那個,”張貿想抓頭發,伸手卻隻撓到了雨衣的兜帽,“這話不是你的風格啊。”
“我該是什麼風格?”肖誠心問。
張貿心道,那當然是你們積案組的風格,你這話說得有點兒我們重案組的風格了。
想到這兒,張貿愣了一下,目光探尋地看向肖誠心。
這時,痕檢科完成了骸骨整理,李訓黑著一張臉喊:“走了走了!都上車,媽的我全身都濕透了!”
?
郭樞完整地交待了作案的細節,在整個審訊過程裏,情緒十分穩定,花崇問什麼,他便回答什麼。
像他這樣配合的嫌疑人非常少見,偶爾有一個,也是為了獲取辦案刑警的好感,將來上了法庭爭取輕判。
郭樞的配合卻完全與獲取好感無關,他越是配合,花崇越是在他身上看到行將就木的死氣。
用現下流行的話來講,就叫做“生無可戀”。
“活著對他來說已經沒有多大的意義了。”案情明朗化,花崇和柳至秦終於按時下了一回班,此時正在畫景小區附近的超市買日常用品和晚上的食材。花崇扶著推車,拿起一盒洗鍋用的鋼絲球看了看,“他的父母都死於阿爾茨海默病,他認定自己也會患病。死亡本身其實不可怕,可怕的是漸漸變得癡傻、無法控製自己身體、失去尊嚴這個過程。他想在發病之前死去,死刑對他來講其實不是懲罰,而是解脫,甚至可以說是一種獎勵。”
“上一個案子,我們說申儂寒具有反社會人格。其實和郭樞一比,申儂寒差遠了,郭樞的行為才是典型的反社會。”柳至秦說:“十三年前殺害胡家父女,是為了報那根本不存在的仇。現在濫殺無辜,一方麵是泄憤,一方麵是紓解內心的恐慌。他根本不擔心被抓住,其實他本來就是奔著被抓住來的。他唯一遺憾的是殺得少了,沒有把擬定的目標完全清除掉。這種瘋子還真是難得料理,殘忍殺害五個無辜的人,他應該償命,可他把死亡當做獎勵——現在死了,將來就不會變成父母那樣。在心理上,我們破了案,他卻成了勝利者。”
花崇將剛才拿的鋼絲球放回貨架,又拿起另一種包裝的鋼絲球,像是要貨比三家一般,“我聽張貿他們討論,說該判無期,讓郭樞在監獄裏活生生看著自己變成癡呆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