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我們以前的領導還專門和他談過,他說自己是學心理的,最善於管理情緒,不用擔心。”洪所長道:“不過我們都看得出,這件事對他打擊挺大的。”
花崇凝目,“為什麼?”
“好兄弟殺了人,他感到很惋惜吧。”
“他認定胡有胡香娟就是被魯洲安所害?”柳至秦問。
洪所長點頭,“我記得他當時是這麼說的。”
柳至秦看向花崇,花崇吸了口氣,身子往後方靠了靠。
“怎麼?有什麼問題嗎?”洪所長問。
花崇心中漸漸勾勒出十三年前的情形,“案子查到最後,熱案變成了積案,郭樞是什麼反應?”
聽到“積案”二字,洪所長無奈地搖了搖頭,感歎道:“還是吃了沒經驗沒技術的虧啊,這案子如果放在現在,我們一早報上去,一定很快就偵破了。郭樞離職,我覺得也是受了這個案子的影響。當時他還請所裏幾個兄弟喝酒來著,我也去了。”
“嗯,他說了些什麼?”花崇問。
“還能說什麼,自責唄。”洪所長眼中流露出懷念又傷感的神色,“一是自責自己身為心理學學生,最好的朋友心理發生了那麼大的變化,自己也沒能注意到,沒能及時開導,阻止悲劇的發生;二是自責自己身為警察,卻沒有能力找到魯洲安。他說他沒資格當警察了,也不想留在鎮裏,想離開這個傷心地,出去散散心。”
花崇站起身來,“洪所長,所裏還留有郭樞的照片和檔案嗎?”
“當然有。”洪所長說:“稍等,我去找一找。”
洪所長離開後,花崇立即道:“郭樞離職,恐怕不是因為自責。”
“魯洲安朋友不少,但郭樞是和他關係最鐵的一個。”柳至秦慢條斯理地說:“胡家出了事,魯洲安的其他朋友——比如那位搞養殖的李勤,第一反應都是不相信。後來他們漸漸相信凶手是魯洲安,是因為周圍所有人都這麼說。可照洪所長的意思,案發之後,郭樞很快感到惋惜和懊惱,他已經認定魯洲安就是凶手。站在情感的角度,這不大符合常理。”
“除非魯洲安向他透露過想要殺害胡有、胡香娟的念頭,或者他在與魯洲安的相處中,發現了什麼端倪,否則他不應該一出事就認為魯洲安是凶手。”花崇喝掉溫熱的茶,品不出好歹,“但洪所長剛才也說了,郭樞在離職的時候說,沒有注意到魯洲安的心理變化,這顯然就把前麵一點推翻了。在案發之前,郭樞等於是什麼都不知道,那麼胡有、胡香娟一死,他的正常反應應該是像李勤等人一樣,不相信魯洲安殺了人。”
“他這是急於把自己摘出去?”張貿問。
花崇沒有正麵回答,卻道:“郭樞學的是心理學,要論利用人心,當時整個荷富鎮,恐怕數他最厲害。”
張貿感到不寒而栗,一股涼氣從腳下湧起。
“群眾最容易受到流言的影響,也最容易控製。”柳至秦說:“胡家一出事,‘魯洲安弑親潛逃’的流言就傳了出來,一傳十,十傳百,越說越有理有據,連魯洲安的朋友都不得不相信。是誰最早這麼說,現在已經不可能查得到了。倒是郭樞當時在荷富鎮派出所職位雖不高,但地位重要,辦案人員中,他一定是主角。想要影響別人的判斷,對他來說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他本人出現在辦案隊伍中,其實就是一個例子——再怎麼說,他都是嫌疑人魯洲安的好友,當時的負責人於情於理都不該同意他參與辦案,但結果卻是,他不僅參與其中,還想方設法沒有在報告中留下自己的痕跡。”
“對熟悉心理學的人來說,語言有魔力。”花崇不禁想起季燦和梁萍,她們何嚐不是被語言蠱惑?
“還有一點,這案子當初沒能偵破,的確有技術層麵的原因。但是我認真想了一下,覺得其中問題有些大。”柳至秦微蹙著眉,像是在思考,“荷富鎮當年交通不發達,出事之後,警方其實很快就鎖定了嫌疑人,為什麼大費周章卻始終抓不到?”
“因為有人從中作梗!”張貿說。
“也有可能是……”花崇聲線漸冷,“嫌疑人已經遇害了。而真正的凶手蜻蜓點水地操控著流言和辦案隊伍,一步一步將本應立即偵破的案子磨成了積案。”
“可,可是他圖什麼啊?”張貿想不明白。
花崇看見洪所長捧著文件夾走來,於是朝張貿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這就是郭樞。”洪所長翻開文件,“挺幹練的一小夥子,嗨呀很多年沒見著了,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今年40歲,身高1米74。”花崇抬頭看向柳至秦,“郭樞和魯洲安身高相差無幾。”
“嗯,都符合那組足跡的特征。”柳至秦道。
洪所長問:“什麼足跡?”
花崇往窗外看了看,問了個看似無關緊要的問題:“郭樞的父母是葬在鎮裏嗎?”
“是啊,鎮西有一片公墓,哪家哪戶有人去世,基本上都是燒了葬在那兒。”
“那郭樞一走多年,從來沒有回來給父母掃過墓?”
“這……”洪所長顯然是被問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你還別說,他好像真的一次都沒有回來掃過墓。”
張貿說:“這太奇怪了吧?哪有十幾年不給父母掃墓的理?他有那麼恨他的父母嗎?”
洪所長看了看花崇,終於明白過來,“你們,你們認為郭樞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