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第一次走進學校，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土了吧唧的鄉巴佬，站在進進出出的學院學生中間，無數眼神向我射過來。我低著頭。我不知道自己在這些城裏小孩兒眼中是個什麼形象，但我心裏清楚，我就是個鄉巴佬，沒念過一天書，沒在城裏生活過，不認字，也不懂常識。
前幾天魏遙葉和周嚴商量後，決定讓我去飛羽音樂學院上學。魏遙葉陪我一起來辦手續，周嚴公司裏有事，早早地就走了，一天之內不會回來。從我住進他家的第二天起，他就是這樣，很少露麵，早出晚歸。他總是很忙，隻是偶爾來看看一下我，問些有的沒的，我也因此和他疏遠了一些。
比起周嚴，我越來越依靠魏遙葉。和剛見麵時不同，我越來越依賴她的關心。我發現她是個很溫柔很可靠的女人，像我的母親一樣，我生活中的各種事都要麻煩她。隻要不提起我們互相敏感的話題，談話也一直都是很愉快的。
而周藝羽，今早出門時，魏遙葉在樓下喊她，她那邊一點動靜也沒有。魏遙葉像是已經習慣了，沒去管她，拉著我走了。我不知道她到底在樓上幹些什麼，也不敢上去看。她從不下來和大家一起看新聞，一起吃飯，她更不去上學。偶爾她會下樓來拿東西，或是拿點心上去吃，不經意間瞟到我，也會若無其事地轉過頭去，一句話也不說。時間長了，我覺得她就像是個幽靈一樣，飄來飄去，鬼魂般出沒，不留痕跡。她不說話，我也放下心來，雖然心裏膽怯，但如果隻是看著，還覺得她有點兒可愛。
魏遙葉去辦手續了，留我一個人在路邊等著。太陽很大，我躲到亭子下麵，縮在長凳上。天氣悶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我感覺額頭上有汗水滲了出來，很癢，這樣的情景好熟悉，眼前的事物有些重影。我閉上眼睛，隱隱約約，遠處好像有淩亂的腳步聲，近了，近了……
夏水？是你嗎？
“你還好吧？”
恩。放心吧！這次沒有扭到腳啊！
“喂！你還好吧！”
沒事啊！真是的，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的啊！
“中暑了吧！”
“好像是，我去找人幫忙！”
又搬救兵來了嗎你，真是的。我都說沒事了。
“我去找老師吧！”
“找校醫吧！”
“她哪個班的啊？沒見過”
“有濕毛巾沒？”
你找了多少人來啊！
夏水？
夏水！
“呀！小麥！小麥！”
恩？夏水？
“小麥！她怎麼了這是？”
夏水？
“……好像有點中暑了。”
“小麥？小麥？醒醒！”
不是夏水……
“小麥！”
……魏遙葉？我猛地睜開眼睛，隻感覺一陣眩暈。身邊圍著一群不認識的人，魏遙葉正焦急地盯著我看。
我緩了緩神兒，有個女生遞了瓶水給我，我接過來，喝了兩大口，好像清醒了不少。
“你嚇死我了真是！”魏遙葉說，語氣裏卻沒有責備，真的很像我母親。
周圍的人也有舒口氣的，漸漸散開，走遠了。最後隻剩下我和魏遙葉，還有剛剛遞我水的那個女生。魏遙葉看了她一眼，剛要道謝，那女生倒先開了口。
“剛我一個同學去叫校醫了，我得在這兒等他。她是新來的嗎？”
魏遙葉點點頭。
“謝謝你們啊！”
“沒什麼！嗬嗬。她叫什麼呀？”
魏遙葉看看我。
“啊，我……小麥，周小麥。”
“是嗎？好吧小麥，你學什麼專業課的？”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看向魏遙葉。
“給她報的聲樂。”
“跟我一樣誒！說不定能一個班！”
魏遙葉笑了。
“是啊，那樣你倆個就可以搭個伴兒了。”
我點點頭，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女生。
她穿著整齊的校服，白襯衫，紅格格的短裙，黑色的涼鞋。身材偏瘦，和我差不多一邊高。抬眼，我正對上她的眼睛，她是短頭發，但又不是男孩子那種很淘的短發。臉很白淨，五官也很漂亮，像周藝羽一樣，但沒戴眼鏡。我懷疑城裏的小孩兒是不是都長得很好看，我站在他們當中是不是很突出？
這時，不遠處有個男生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邊跑邊大喊著。
“喂！衛生室沒人！咋辦啊！”
“哦，太好了。人家沒事兒了。”女生很無所謂地對剛跑進亭子裏的男生說。
“啊？哎呀！你就折騰我吧！完了完了完了……我也中暑了……”男生說著要暈倒了。
“中吧，你中暑沒人疼的。”女生理也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