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叫人給打了?”
那個男人抱著膀子,偏著頭,用人們通常在看到大型不可回收垃圾擺在道中間時才會有的眼神看著我,之後,從他的嘴唇之間噴出一聲冷笑:“為什麼不打回來?”
這個問題涼薄冷酷得近乎不可理喻。
我知道他討厭我,雖然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麼。
從這輩子我記事起,我就知道他不喜歡我。而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我也有努力做一個安靜又聽話的乖孩子,低眉順眼,即不像別人家的孩子那樣大吵大鬧到處去給父母惹事,也不像別人家的孩子那樣大言不慚的自吹自擂惹人厭煩。
但是,完全沒用。不可理喻的,他仍舊是不喜歡我,而這不喜歡的程度甚至日漸加深,現在竟蛻變成為完全不加掩飾的厭惡和蔑視了。
如果不是我迄今為止並沒有兄弟姐妹,那麼我或許可以解釋說是因為我的同胞兄弟、姐妹更受他的喜愛。而如果不是一直以來國王陛下和王後殿下感情極好,從來不曾有任何流言蜚語,我幾乎要以為自己這次投胎的結果是隔壁老王的兒子了。
甚至,今天,我原本以為,在舉國上下都在為國王陛下的生辰祝酒的時候,僅僅是因為別人都在對他說好話,他多少也會對我好一點——結果,殘酷的現實比我所能想到的還要更加糟糕。
我被別人打了。他,我這輩子的父親,國王陛下,非但絲毫沒有要為我出頭的意思,反而一副嫌棄和不耐煩的表情,似乎因為我為這種微不足道的事情而打攪他感到憤怒。
這種境遇讓我感到緊張。
雖然同時還有些別的什麼情緒,但我來不及去感受它,隻是迅速的尋找著一個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得過去的理由:“我想,如果我把他打壞了,也許會給您添麻煩。”
然而,這個回答隻換來又一聲輕蔑的冷笑。
那個男人帶著那樣的表情,轉向他身旁的人:“挺漂亮的說法,不是嗎?”
旁邊的人們頓時露出尷尬的表情。也許,他們看我的態度,和那個男人是一樣的吧——但是,無論如何,作為國王的廷臣和護衛,公開嘲笑一名王子,很可能是未來的國王,總是不安全的——也許,這就是他們尷尬的理由了。
不過本來國王陛下想要的也不是一個答案——在對周圍的人明確的表達了他的態度之後,那個男人再次回轉頭,冷冰冰的看著我:“不過,在這,光說漂亮話可不行——要是做得到,你隻管去。出了事有我。”
說著,國王陛下又是一聲冷笑:“就怕你隻會耍嘴。”
如果說之前那種被我忽視掉的小小情緒如同熄滅炭盆裏的一點小小火星般不起眼,那麼他最後這句話就如同有人拿了吹火筒,對著那火星,輕輕一吹——伴隨著“砰”的一聲,灼眼逼人的烈焰便猛的騰滿整個火盆。
而這烈火,現在我不得不直麵它,我的憤怒!上次投胎循規蹈矩卻莫名橫死的憤怒,這次投胎仍舊循規蹈矩卻莫名被親生父親厭棄的憤怒。想要,徹底的毀滅點什麼的憤怒。
因為憤怒而渾身冰冷,耳朵轟鳴,心髒猛烈的抽搐到發疼,讓臉頰通紅到滾燙,用全身顫抖壓製住大吼大叫的衝動,最終我隻是深深的看了那個男人一眼,抽出腰間用來砍柴的小手斧,轉身直朝著不遠處喧囂的集市大步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