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現在傳膳嗎?”負責司膳的太監上前問道。
朱祁鎮揮了揮手,“也不知外麵的將士如何了?連日在大雨中行軍,很多將士的身軀都被鎧甲磨破了,如今大同城中一下子也騰不出這麼多的房舍讓他們休整,這濕衣服要盡早換下才是。你去,讓他們多煮些薑湯讓將士們服下。”
“是!”
王振站在床邊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忽地笑了。
“先生笑什麼?”朱祁鎮莫名。
“老奴是在感慨,皇上如此仁德恤下,可外麵那幫臣子卻總仗著自己是永樂、仁宣三朝的元老,總是說皇上年幼,每逢在朝堂之上議事,總是對皇上的聖裁橫加幹涉、多方阻擾。唉,皇上的仁德竟換不來他們的盡心輔佐和發自肺腑的尊重,實在是可惜!”王振目中流露出無奈與躊躇之色。
朱祁鎮點了點頭,“先生說得正是,自從‘三楊’過世以後,朝中除了先生,朕竟無可依、可信之臣,總感覺孤掌難鳴,唉!”
“所以,皇上才該借此機會乘勝追擊,若能一舉殲滅瓦剌、生擒也先,定然令龍威大振,滿朝文武必會對皇上頂禮膜拜、莫敢不從!”王振麵上是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忠勇之態,大大鼓舞了朱祁鎮。
朱祁鎮點了點頭,剛要開口,隻聽室外奏報:“英國公張輔求見!”
“英國公一定是來勸阻皇上北進的!”王振望著床邊那盞巧奪天工的琉璃燈,定定地說道。
“哦?先生莫非神機妙算?”朱祁鎮似信非信。
“宣!”
英國公張輔入內,鄭重其事地行了叩拜之禮。朱祁鎮立即口稱“免禮”,又命人賜座。
“此番出征,國公白發出山,跟著朕一起經風沐雨,看著老國公在雨中受苦,朕心裏實在是愧疚難當!”朱祁鎮親自倒了一杯熱茶,雙手捧給張輔。
張輔大感意外,此次皇上在王振的慫恿下貿然出征,糧草、軍械、車馬均是捉襟見肘,又遇連日暴雨,大軍行進實在是苦不堪言,這樣的情形下再貿然出擊與能征擅戰的瓦剌兵相遇,後果實在不堪設想。此時軍中人心渙散,百官議論紛紛,再加上許多兵士受了風寒,病痛在身又衣食不周,不由怨聲陣陣。他原是受朝中重臣和皇家勳戚之托前來勸說皇上立即班師回朝的,想不到皇上竟然如此體恤,倒讓他有些難以啟齒。
“國公深夜見朕,可是有話要說?”朱祁鎮麵色越發和煦起來。
張輔看著他年輕俊朗的龍顏,隻覺得十幾天下來,天子麵上也似乎清瘦了不少,不禁又想起昔日他父皇宣德皇帝朱瞻基也是少年天子,初登大寶便遇到漢王謀反,也是領兵親征,那次是不費一兵一卒,一舉成功,這一次會不會也如上次一般呢?
此念一起,張輔立即如坐針氈。他一生戎馬,自然知道每一次戰事都不可相提並論,不管對手是強是弱,都不能存有半分僥幸之心,於是肅然說道:“皇上,我軍七月十六從京城出發,十九日出居庸關過懷來至宣府。一路之上屢遇暴雨,以致行程一延再延,如今半月有餘方至大同,早已失了先機。既然也先已經率軍北退,我軍可就此班師。此行已揚了天威,又震懾了瓦剌,已算功成!”
朱祁鎮笑而不語,果然被王振猜中了,他側身看了看王振。
王振開口說道:“英國公此言差矣,何為功成?那也先狡詐至極,自知難以與我五十萬大軍相抗,這才匆匆北撤。可是他狼子野心不死,定會卷土重來。到那時我朝萬千邊境百姓又將慘遭瓦剌鐵騎的踐踏,皇上為天下之主,怎能坐視?我軍正該趁此機會直搗其巢穴,讓他無所遁形,俯首稱臣,讓北方從此再無隱患。這才是我們為臣之道。”
張輔乃武將出身,王振的口若懸河他是比不了的,可是聽來總覺得哪裏不妥,想來想去也不得其要,索性直言道:“王公公所言有理。隻是打仗講究的是天時、地利、人和,如今我軍三者皆損,實在不宜戀戰。臣久經沙場,深知兩軍對壘常是虛虛實實。這也先撤退,安知不是想誘我軍深入,從而再尋機殲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