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對疼痛的記憶能有多少,夏政菲會在無事可做的時候想想以前,在看見路邊的花開,在喝一杯咖啡,在老公給自己一個擁抱,在喂過公園裏的流浪狗之後,夏政菲知道那些東西如果不是有意識要記憶,那麼她就從不曾在你的世界有過半絲痕跡。那些不合感官的疼痛就像一條崎嶇不平的土路,換雙運動鞋,而不是北京老布鞋,走著走著小半生也就那麼過去了。
五年前她和自己的好友藍禾開了一家叫做“花開半夏”的茶餐廳,夏政菲清楚的記得那是她和藍禾大學時代無數次談起的理想。餐廳的裝潢完全是兩個人親自設計的,鴨蛋青色的壁紙上有淡淡的條紋突起,每塊條紋末端都有有一朵小野菊,染上深一點的綠色,東側牆有一個滿牆的大書櫃,老舊的木頭散發著淡淡的木香,棕色的漆與這裏淡黃色的燈光相應襯著,一閉眼的瞬間,好像身在世外。書櫃上的書到都不是什麼新的,都是兩人在書攤上買來的不知幾手的書,一本本經過修複雖然都不新了,但總比就此沉淪著廢掉要好。兩個人不上班的日子就將時光消耗在這裏,不管是否有客人,店卻一年一年的開了下去。室內擺滿了綠色的植物,都是不開花的,她們叫不上這花的名字,不過卻愛著這花的顏色,一叢叢的綠色帶著與她們相似的人生解讀,她們願意這樣理解。屋子裏隻擺了六套絨布的大紅的沙發,在這淡雅的環境中成了最奪目的事物,剛開始是覺得有些俗的,不過事實證明這套沙發的實用性遠比視覺上的衝擊要更勝一籌,二人也就放任著這大俗之物的存在了。
這家店並不是經常開著,因為她們都要上班,都有各自的家庭,每天的日常生活早就占據了她們的大部分時間,開這家店也許追根究底隻是為了給自己在這個城市有一個停歇的地方。累了的時候放上一首鋼琴曲,《秋日私語》也好,《夜的鋼琴曲》也好。泡上一壺普洱,一坐就是一下午。這是個喜靜不喜鬧的地方。
“天氣不錯!”夏政菲伸了個懶腰,打開了“花開半夏”的大門,把一個不大的手寫的紙牌兒翻了過來,上麵寫著楷體的“營業中”。夏政菲決定從今天起親自經營茶餐廳,因為……她撫摸著自己的肚子,臉上溢滿了將要為人母的幸福。這是和老公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機會,如果按老公的意思就是要她每天都呆在家裏,衣食住行都有專人伺候,可這嚇壞了她,死皮賴臉的和老公磨了兩天,軟硬兼施最後老公同意她打理茶餐廳,不過前提是要把工作辭掉,否則就必須依她老公的意思。夏政菲左右權衡最終同意了第二方案,每天老公把她送到這裏,晚上再接回去。夏政菲心裏是感激老公的,但是愛不愛呢?夏政菲不知道,愛太複雜,夏政菲不願意去想,但卻願意就這麼和他過一輩子。如果年輕的時候你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去愛一個人,可到最後那個人卻不能陪伴你終生,不管中間有多少故事,愛情都不在重要了。
夏政菲打掃著餐廳的地麵,給每盆花澆上水,然後放上馬修的《布列瑟農》,時間便開始停止,她為自己泡了杯普洱,然後挑了個背靠陽光的座位,讀著卡夫卡的《變形記》。
每一天都是這麼度過,夏政菲有時都會想問問自己的孩子會不會覺得悶。她希望自己有個女兒,她會講給她好多好多故事,告訴她她的爸爸媽媽多麼愛她,告訴她如果愛上一個男孩子就表白,告訴她如果到了年紀就畫畫裝,教她怎麼挑衣服,帶她去旅遊,和她一起看小說,和她聽一下午的鋼琴曲,教她怎樣做飯,聽她訴說自己的苦惱。。。。。。她不知道老公是不是也希望是個女孩,可她知道老公會尊重她的選擇。藍禾知道她懷孕之後打電話過來問她反應大不大,想吃什麼,還打趣說最好生個女孩,就和她做兒女親家,小蔣都三歲了,半夜總想媳婦想得直哭,夏政菲一邊嗔怪藍禾沒正形,一邊卻點頭答應著這門親事。兩個人聊了半天才依依不舍地掛斷了電話。
夏政菲站的時間長了腳有些酸麻,雖說才三個月,但身體上的不適已經開始了。偶爾的妊娠反應讓她也有些招架不住。她想要坐一會兒,於是找了本張愛玲的《半生緣》去讀。剛要轉身,門被推開了,營業這麼久人倒是少得可憐,她看見來的人,就那麼一眨眼,那是多麼熟悉的一張臉,是有多久沒有再想念,沒有再記恨。。。。。也是這樣的一眼,那個炎熱的夏季,那些擁擠的人群刹那間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記憶裏,似乎是責怪她塵封的太久,釋放時是應接不暇,鋪天蓋地。
人山人海的繳費大廳,堪稱的上春運之後的又一壯麗奇觀,夏政菲一行人看見這場麵時都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她現在開始覺得父母的一頓數落的確有他們的道理。什麼丟了不好,竟然把銀行卡丟了,這是夏政菲上大學以來做的最不明智的一件事情。可她深知對於銀行卡丟不丟她沒得選。剛開始還在因為父親痛心疾首的責怪而感到一些小小的委屈,但看到了這時的景象時就暗自慶幸父親幸好隻是責罵了她一頓。夏政菲就是這樣一個人生活大條,記性超差,沒有錢,沒有男朋友,沒有人生計劃,用老爸的話就是一個三無產品。幸運的是夏政菲還有學生證、身份證可這並沒有為夏政菲的將來鋪就一條康莊大道。夏政菲周圍的人常常對她頭疼不已,隻有夏政菲自己知道,她的智慧深藏在靈魂深處,輕易是不會被人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