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離倒與他們猜測的完全不同,楚江離沒有一鼓作氣打到皇城,把賊子捉住,現在天下大亂,那些人仰仗著楚江離,也不敢多說,何況路瑾胤在朝中深得人心。
楚江離卻沒有那麼做,溫淩灈心知楚江離是想讓他的太子殿下幹幹淨淨,不沾上半點汙名。
對此,他心裏被酸水漚得五髒六腑都爛了,他也開始懷疑,若他真如從小以來被告知的那樣,是真龍天子,那麼為什麼他一直求而不得,他身邊的人對他都有所圖謀,他卻不知道哪裏出了錯。
那些被翻動的信件讓他對此的懷疑愈加深刻,終究有人信不過他,做了叛徒,他還得被迫信自己。
他每日都給祖先上香,望著陳舊的掛畫,祖先的墓室早在國破之際被流民盜掘,裏麵陪葬品洗劫一空,老村長抱著那些不分你我的碎骨找了塊寶地又葬了下去。
即便他從天之驕子變成了孤魂野鬼的後嗣,他還要告訴自己,這些都會回來。
那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分散進了信件裏,誰動了手腳,自然會暴露出來,他眼睛狠狠閉了閉,桌上是沈邈方才端來的湯藥,說是安神的,他遲疑了一陣,最終把湯藥倒進了盆栽裏。
想要排查這消息實在是太過於簡單,而等他查到那個人身上時,還是愣了好一會兒,他撕了信,對親信道:“不是十七。”
親信也一愣,垂頭小聲道:“那也沒有別人了。”
溫淩灈的手指撫摸著案桌上的雕花,眼底沉靜的一潭水倏地掀起漣漪,“不用查了。”
他抿緊了唇,唇線輕顫,喉嚨一股腥甜湧上來,他擰著眉揮退了親信,將帕子捂住了唇。
這些都敵不過胸腔裏稀碎的痛意,他又覺得自己太過瘋癲,即便如此,他還在想他若慘敗,那人的後路牢不牢靠。
楚江離打仗講究一個變化莫測,時而夜襲時而埋伏,楚江離也想正大光明地打一場,但溫淩灈的那支軍總歸是敵不過他們驍勇善戰經驗豐富的老將,打起仗來躲躲閃閃。
但也無法,溫淩灈那支軍越到戰爭後麵已經越失民心,為了擴大軍隊,招募的人已經不講條件要求,幾乎是個人他們就要,有的極其缺人,甚至攻占一城後從城裏捉拿壯丁。
而這支魚龍混雜的軍隊也放開了人性根本的惡,一路***燒。
過去活在那些老爺們的底下,現在好不容易能看見那些養得富態的老爺們在他們腳尖磕頭求饒,他們骨子裏積攢了數百年的怒一同爆發出來,他們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溫淩灈想過會有這麼一天,隻是他沒想到這麼快,那群流民被捉住後,立刻丟掉了所有的骨氣,把能供的全都泄了洪,隻為留下一條小命,慶幸的是,這些人從未參與到事件的核心,說到底不過是他手心底下最不看重的螻蟻。
他身前是他的影衛們,而麵對的卻是比他多出數倍的赤奴士兵和楚家軍。
他手中的劍堪堪支撐住他的身體,鮮紅的血順著手臂淌到泥土裏,他眼前一片鮮紅色順著渾濁的淚染濕了髒汙的手心,他其實並不想哭,那不過是眼睛自動分泌出的液體,他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艱難地站了起來,冰冷地望著對麵的人。
他和藍銘達成了妥協,等占了大夏兩個人再憑本事爭皇位,這也是老村長提出的,這個玩意兒憑什麼跟他爭,他打仗他籌謀他在大夏賊人麵前俯首稱臣隱忍,等他謀來大夏再同藍銘爭?
村長的算計不可謂之不精。
藍銘領另一路援兵直接全部葬送在楚江離的陷阱裏,就連藍銘也被活捉,老村長在這樣的情況下,還一直要他設法去救藍銘,他如何救,他自身也難保。
他身邊的影衛們還死死擋在他前麵,即便他看出這些人已經是強弩之末,十七臉上血淋淋的都是傷,這下倒是完全與沈邈不相似了,他的手因為用力過度而一直打顫,刀刃在剛才的打鬥中豁了口,他還是露出了瘋狗一樣的神情,死死地瞪著麵前的人,那個眼神接近瘋癲,豔紅的血光在瞳孔裏閃爍。
溫淩灈忽然嗓子幹澀,一股尖銳的疼痛像沸水從胸口冒上來,腥甜的味道猛地溢滿了整個口腔,他咳出一口血,手背狠狠蹭過嘴唇上的血,眼睛安撫似地望身側一瞥,沈邈擰著眉,往前走了一步。
他立即抓住沈邈的手臂想將人擋在身後,沈邈一愣,沉聲道:“你護著我做什麼,你明明知道我......”
他話還沒說話,就被溫淩灈啞聲打斷了,“你我這樣的關係,他們難道真會放過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