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欒冰然的幫助下,我已經完成了所有人生夙願,雖然慈善會給我的夙願打了折,但總體還算令我滿意。我的身體狀況尚好,暫時沒有任何發病跡象,但我知道病來如山倒,沒準哪一天早晨醒來,我就下不了床。北京越來越冷了,我突然產生了要離開這座城市的念頭,想去南方暖和一點的地方。海南顯然不合適,據說溫暖的海南已經被外地人占領了,坑客宰客的現象比比皆是。我最後選擇去越南,一是越南氣候溫暖,二是物價便宜,三是旅遊簽證可以待一個月,四是萬一倒在街頭肯定有人管你。我希望有人管我,不是把我送到醫院搶救,而是我身上帶著一張慈善會的聯絡卡,不管我最後時刻倒在哪裏,隻要有人撥打慈善會的電話,他們就可以派人前來摘取我的眼角膜。
前天下午,欒冰然給我打電話,說是慈善會的律師已經簽字,接受我的眼角膜捐獻。稍後,她便給我送來了幾份需要簽字的文件,還有一張聯絡卡,卡上用中、英、法、德、西五種語言做了提示說明:這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器官捐獻者,不管他身在何處,當他的身體或者意識不能自主的時候,請您撥打我們的電話……
欒冰然還以私人身份送了我一個小禮物,是一隻白色的毛絨小熊,說是作為我的旅行吉祥物。欒冰然走出門口的時候,我對她說:“你根本沒有男朋友,為什麼要對我說假話?”
欒冰然問我:“你怎麼知道我沒有男朋友的?”
我說:“不管是北京時間,還是悉尼時間,你都很少發微信,偶爾打電話也是關於工作的,你完全是一個單身狀態。”
欒冰然突然眼圈紅了,她鬆開已經咬出牙印的下嘴唇,對我說:“你哪怕還能活一年,我也會愛上你,因為都說愛情的保鮮期隻有八個月,可是你剩下的時間這麼短……正是愛得死去活來的時候,你卻要永遠離開我,人生最大的痛苦莫過於生離死別,難道你真的忍心讓我……”
我打斷欒冰然的話說:“其實,我也想到這一層了,所以,即便是你現在要愛我,我也不會答應的。”
欒冰然點點頭:“為了盡快把你忘記,我已經答應了慈善會的一位追求者,他是一名眼科醫院的醫生,約了我今晚一起吃飯。”
我微笑著對欒冰然說:“快去吧,我真誠地祝福你。”
欒冰然的身體晃動了一下,但是沒有轉身離去,而是走上來抱住我:“老餘,我愛你!”
我親吻著欒冰然的額頭,也對她說:“我愛你!小白兔。”
欒冰然笑了,她擦幹眼淚,離開我的懷抱,走到樓梯拐彎的地方,轉過頭朝著我揮揮手:“一路走好,老餘。”
想著我明天就要離開這座城市,心情變得糟糕起來。此前,我無數次想象過離開這座城市的方式,離開這裏的喧囂,離開這裏的擁堵,離開這裏的霧霾,離開這裏的虛偽,可當這一天即將到來的時候,我竟然生出幾分不舍。
約上前妻和兒子吃頓飯?前妻上周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說她和兒子想跟我一起過周末。我說分手就是分手了,拖泥帶水的哪像個爺們兒。前妻說她媽的同事給她介紹了一個男朋友,前幾天已經見麵了,她感覺不是太滿意。我叮囑她把眼睛擦亮一點,別再找一個窩囊廢。前妻說,至少不是一個禿頭,他是一個小有名氣的作曲家,留著一頭長發很飄逸。我說,那就祝你們幸福!記著不準虐待我兒子。
要不約上呂夫蒙一起泡會兒酒吧?但是這廝似乎真的改邪歸正了,說正在給他的畫家女朋友調配顏色,晚上不出門了。
要不看看梁安妮有沒有時間? !怎麼又想起這個騷貨了,竟然敢拿老子當藥引子,等她到了陰曹地府,我非把她送進地獄妓院。
對了!去醫院看看吳安同吧,這小子在我的永別會上突然昏厥,到現在音信全無。
我在醫院門口的花店裏,給吳安同買了一籃子最有生氣的百合花,價格比花店裏貴了至少有一倍,因為兩周前布置永別會的時候,我和欒冰然去買過百合花。走出花店門口,左右突然擁上來兩群人,分別手持木棒纏鬥在一起,我的花籃瞬間被一棍子掃到地上,不待我彎腰撿起來,就被打群架的踐踏成垃圾。從鮮花到垃圾,時間前後不超過五秒鍾。我隻能退回到花店,詢問店主是怎麼回事?店主說:“旁邊酒店的停車場占了醫院的地方,醫院的領導去酒店協商好幾回,酒店壓根就不搭理醫院,醫院最後拿出絕招,把太平間改造到對著酒店一側,這回輪到酒店著急了,雙方領導一三五協商,雙方保安人員二四六幹架,已經成一景了,您也甭怕,雙方都是雷聲大雨點小,從來鬧不出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