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為天,這話不假。尤其對我來說,格外正確。媽媽廠子現在不景氣,每個月就六百塊,而且我上大學已經跟小姨借了不少錢。小姨四十五歲,剛剛結婚,她開大巴一個月更少,才三百,但是老姑娘一般都有點積蓄。每次借錢我都信誓旦旦地許諾,“小姨,歲數大了我養你老!”她拿錢的手馬上就會痛快不少。男方的兒子和我差不多大,與小姨水火不容。人年齡大了更在乎兒女,於夫妻情分上倒看不出怎樣,養老是小姨心病,但她也實在榨不出太多油水。大姨結了離,離了結,反複幾次,現在還單身,摳得緊。
所以最後,我每月生活費隻有三百。
我到學校就挨個食堂造訪,比對菜價和質量。一般來講,離宿舍和教室近些的菜價就高點,偏僻的就低點,當然差距不大。比如四食堂芹菜肉絲二塊八,北山食堂就是二塊六。但這對於我很重要,我不惜多走好遠的路省這兩角錢。這樣省幾天我就可以買一個羊肉串解讒。
晚上下自習後宿舍前麵的小攤生意興隆得不得了。賣炒飯的窗口排隊,羊肉串的攤子前人擠得滿滿的,賣方便麵的額外加一角錢給你泡好,男生都不愛打水,互相蹭,所以這樣做的確方便了大家。我最常光顧的是包子鋪,大包子一塊錢三個,我一般買六個,最多一回吃了十二個。
包子鋪這兒不怎麼擠,因為它難吃。但是生意人就是聰明,老板賣包子搭配大蒜,當然是免費白送的。一頭白生生,辣滋滋的大蒜能讓毫無滋味的包子起死回生,變得妙不可言。反正宿舍的氣味已經令人窒息,加上一點濃烈的蒜味相信沒人會不舒服,適者生存嘛。
最誘人的還是雞架,肉剔得所剩無幾,放到黑糊糊的油裏一炸,刷上辣椒麵,誘惑力絕對不啻於一個發育良好的女同學。而前者掏錢就可以品嚐,後者一般隻能意淫。
在食堂吃飯我們不用預備飯盒,食堂都有。每次吃飯我都跟大師傅提多盛點湯的要求,飯多菜少,泡在湯裏就容易下咽了。
大學幾年我覺得自己一直處於沒吃飽的狀態,尤其是肉,總想吃。對於動不動就出去搓的同學,我心裏充滿了妒忌與羨慕。剛上大學覺得食堂的飯菜還行,反正我媽做飯也不好吃,後來就越來越難以忍受了。第一次吃到蒼蠅時我差點吐了,端到窗口去教育大師傅。他聽都不聽,立馬又給我打份新的。再吃到蒼蠅我麵不改色,直接去退太虧了。先扒拉到一邊,等菜吃得差不多時再義正詞嚴地去退,還可再吃一份。四年下來,我吃到過蒼蠅、蟑螂及其它辨認不明的生物,吃到過頭發,更可怖的是吃到過一個生鏽的大鐵釘子,我又氣呼呼地去理論,大師傅這次很激動,說太好了同學,你給吃出來了,還沒割傷嘴。我說釘子哪兒來的,他講是掛大勺的,一起掉下,釘子說什麼都沒找到。學生最近對食堂意見特別大,萬一割傷了人,還不得騷亂!可惜釘子掉在粥裏,再拿一大杯粥也不過一塊錢,最後師傅慷慨解囊,給我打了一份三塊錢的雪碧。
以後每年新生入學,時常看到有小破孩一臉嚴肅地去窗口找大師傅談食品衛生問題,談服務業人員素質問題,就覺得他們真年輕!
楊子坤越來越成了受大家所歡迎的人,他家境好,常常帶些吃的回來,人又大方,一打電話叫我們接他,大家就明白有東西吃了。有一回甚至動用了一輛車,拉了兩箱蘋果和三箱啤酒,還有許多菜。全宿舍齊動手,直撐得肚子溜園。飯後大家躺在那兒一起哼哼,都覺得楊子坤仗義。班裏有錢的還有兩位,葉雲龍和金壘,前者父親是醫院院長,媽是大學副校長,牛逼得很,就是一毛不拔,看人眼睛都在腦袋頂上。金壘家在一座偏遠小城,父親是當地頭頭。直到我們去實習路過他家大家才領教了中國貪官的實力。他爸整個兒一個土皇上,兒子來我們學校讀書,畢業想留在這座海濱城市,老頭房子就準備了三套,全是好地段,租金都夠金壘敗火的了。但此二人與楊子坤比,那是差得遠了。別的宿舍也很羨慕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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