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色
一、
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
吳凡伴隨著萬物嗷嗷呼喚春天的聲音中回到了錦城。
一個月前,吳凡代替江南白家莊莊主白希堯迎戰天下第一刀金顯,一時不慎踢到對方絕對不容許他人冒犯的要緊部位,金顯瞬間刀神附體,提刀連砍他十八刀,最後一刀捅了他一個透明窟窿,剛好能放進一個標準大小的雞蛋。
事後,白莊主趕忙請來洛陽最好的張大夫,人參靈芝不要錢似的供著,吳凡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又回來。病榻前滿懷愧疚的白莊主聽到吳凡病中喃喃念著錦城,立馬安排人馬馬不停蹄護送吳凡回他故鄉錦城的吳氏老宅。
吳凡乘著卞家莊專門為他定製的馬車回鄉。他一身的傷,整個人裹著紗布動都動不了,時常睡睡醒醒,抬頭隻能看到雕刻精細的車頂。
進了城,一直跟在車隊裏的張大夫進來幫他換了一次藥,他望著車頂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張大夫的話。
春風卷城,簾子被掀開一角,一抹緋色閃過。
吳凡難得清醒著,想,是什麼花開了。
二、
他從小就長著一張不顯山露水的臉,別的孩子見他生的高大又板著張臉,都怵他,不敢親近。誰想得到這孩子隻是空長了個架子,其實軟糯得很,最喜歡的東西是阿娘用布做的一個小小醜醜的綿羊。
吳凡頂著那張極具欺騙性的臉孤孤單單地長到十二歲,直到遇見韓子淵。
那天他們書院新來了一個小子,小團子似的,捧著一隻鮮紅的大桃子,吳凡懷著無限憧憬的心一點點靠上去,看看小團子,瞅瞅大桃子,心裏愛得不得了。
突然小團子就哭了,把糕點扔給他就跑了。
吳凡心裏仿佛有一萬隻阿娘做的綿羊奔過。
他自認即使他吳凡是個麵癱,也是個正直的麵癱,但從來沒有人願意嚐試了解他。
十二歲的吳凡已經知道,作為一個麵癱是不容易找到朋友的。
吳凡小盆友和他的綿羊表示很憂傷,一本正經的憂傷。
他一個人偷偷跑到桃園裏,靜悄悄的桃園一株錯過季節的桃樹上,層層疊疊的桃花堆錦樹頭。吳凡仰起頭癡癡地望著,雖然在別人眼裏他隻是麵無表情地盯著看而已。
“喂。”
吳凡嚇了一跳,後退一步作驚恐狀。
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團子從開滿桃花的枝椏裏探出頭來,小小的手裏抓著一枝綴滿桃花的樹枝。
“給你。”
三、
回到老宅後,吳凡的傷勢漸漸穩定了,平日裏隻是嗜睡,夢境裏年少往事,似水流年一個一個穿插著過。
他剛回吳氏老宅第一夜,燈燭昏黃,枕落白霜。
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燈和月就花陰,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
恍惚中有人在和他說,你終於回來了。聲音有些許委屈,更多是溫柔的欣喜的。
第二天吳凡醒來,地上有幾片緋色的花瓣和一個淺淺的濕印。
四、
這個小團子叫韓子淵,住在桃園裏。
子淵和吳凡書院裏的小團子不一樣,雖然也是軟綿綿的,聲音也是糯糯的,你問他,他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但是在吳凡眼裏子淵和全世界的人都不一樣。他會爬樹,說著一口特別的官話,子淵還會打拳。
子淵跟在他身後是因為害羞而不是害怕。
小團子隻有一隻大桃子,而子淵卻有一整座桃園。
子淵的師傅據說是一個避世的高人,當子淵抓著他的袍子帶他去見很厲害的“滿叔”,吳凡驚奇地發現子淵口裏能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滿叔”竟是自家後廚老是調\\\\戲侍女的老李頭。
所以說,不要小看每一個看似猥\\\\瑣的大叔,他有可能不但卑鄙而且是個戀\\\\童\\\\癖。
不管怎麼說,之後吳凡和子淵一起跟著老李頭練武。他天資一般,但勝在肯練,至於他刻苦練功的原因,他才不會說是覺得他這張臉看上去就像一個堅韌淡定的大俠。
話說這吳凡剛學會輕功那會,懶得走門,別人隻看到他站在牆角,嗖的一聲就上了牆頭,再嗖的一聲沒了人影,平常老百姓哪見過這陣仗,他因此得了個外號,吳會飛。
那些少年吳凡的煩惱的煩惱似乎已經隨著他抽高拔長的個子被他逐漸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