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說什麼也不聽,每回聽她絮絮叨叨念完才似笑非笑地道若他真睡在外間,隻怕無法入睡的人就成了她。
千防萬防,到了四月月中,最害怕的事還是來了。
原本暖和的天突然降了溫,僅僅一夜的功夫,宮裏就有許多人染上了風寒,陳鸞也不例外,眼睛酸澀,咳嗽不止,頭疼還伴有發熱,又因著腹中的孩子,太醫們束手束腳,許多藥都不敢用,生怕傷了肚子裏的那個小祖宗。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兩三日,非但沒有好轉的跡象,反而越來越嚴重了,到了第四天晚上,紀煥已經在養心殿連著發了兩回火。
禍不單行。
四月二十一日傍晚,日頭還未徹底從天邊落下,雲錦像是被上了色一般,霞紅朵朵,染紅了大半片天。
陳鸞才褪下高熱,正是頭昏腦漲的時候,肚子就開始疼了起來,起先還是默默的可以忍受的抽痛,後來就發作得厲害了,一陣接一陣的疼到了骨子裏。
養心殿早早就有產婆守著了,蘇嬤嬤一邊喊人去告知皇帝,一邊命人去請太醫,自己則守在陳鸞麵前,握著後者冰涼的手指連聲安慰,“娘娘不急,咱先憋著勁,等產婆喊要使勁的時候再發力,一鼓作氣,這小皇子也就出來了。”
說雖是這樣說,但蘇嬤嬤心裏不由得暗暗心急,感歎這孩子挑的也太不是時候了些。
本來就隻有八月,生下來也多半是個體弱的,還偏偏選在娘娘染上風寒之後,這可如何是好啊?
紀煥是和太醫一同趕過來的,立著的一排屏風後,女人低低的痛呼聲無聲流淌,他幾乎下意識就想抬腳進去,卻被胡元攔住了。
“皇上,這女子的產房進不得。”
紀煥眼皮子一掀,麵上神色更冷幾分,輕喝道:“都什麼時候了,還在乎這些怪力亂神之說。”
陳鸞隻覺得一陣陣撕裂般的痛席卷全身,她像是一條脫了水的魚,就連痛呼聲也是微弱而無力的,而這僅僅還隻是開始。
紀煥進來的時候,她漆黑的發絲已被汗水浸透了,濕噠噠的一縷縷沾在額間和衣領上,她這幅模樣就如同一柄錘子敲在了他的心上,男人走過去緊緊地握著她出了些汗的手指,啞聲喚:“鸞鸞。”
陳鸞聽了他的聲音,側首朝他望過去,她咬了咬下唇,臉色白得嚇人,聲音輕如柳絮,“有點痛。”
紀煥捏了捏她冰涼的手掌,道:“沒事兒,我在這陪著你。”
“若是疼得厲害了,你就使勁掐我,男人皮糙肉厚,不怕這個。”
他聲音清潤,模樣溫和,隻是手背上隱忍的青筋到底騙不了人,透露出了他心中一星半點的真實情緒。
接下來的兩個時辰,從黃昏傍晚到月至中空,孩子的頭都沒見著,陳鸞卻已經沒了半分力氣,全靠參藥吊著才沒有暈過去。
血腥味彌漫開來,胡元湊到紀煥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男人從屏風後出來時,眼尾都是猩紅的一片。
王太醫無奈極了,他苦著聲道:“皇上也該知曉娘娘身體狀況,早年落下的病根還未好,生產又需體力,撇開這些不談,娘娘的風寒也頗為嚴重,這會已經沒有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又是一盆血水端出來,紀煥僅僅隻敢看一眼,就逼著自己挪開了視線,眼底醞起晦暗的風暴,又被他一點點緩緩壓了下去,隻出口的聲音實在算不上和善。
他是從死人堆裏一路爬上來的,手裏沾了數不盡的鮮血,可從來沒有哪回,那一盆盆端出的血水會叫他如此心悸,心口處像是被活生生撬開了一道口。
他甚至都在想,是不是他做的孽欠下的債都報複到了她和孩子身上去了。
王太醫與身邊經驗豐富的產婆對視了一眼,決定破釜沉舟一試,總比等會子大人小孩都保不住的好,“皇上,若是娘娘實在沒有氣力完成生產,可否要試試當日微臣在禦書房提過的法子?”
“放肆!”似是怕裏頭的人聽見,紀煥壓著聲音沉喝,五指並攏,銅色的手背上突兀的現出了幾根青筋,他怒極,臉色沉如墨,“此事休要再提,皇後與腹中孩子若出了事,朕隻拿你們是問。”
王太醫垂眸不語,心中暗歎一聲,這皇後肚子裏的小皇子或小公主也太不體貼娘了些,非得挑這個時候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