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位繁言吝嗇的女人是我的母親。
在她眼裏,如若生活窮苦,長命和百歲是上不了台麵的東西,至於老人,也隻會是在不合時宜的年代裏逐漸多餘,哪怕是今後的她,如果必要,也會早早死去。
我不敢說話,飯桌邊還有同樣不善言談的父親。
“不是我不給你們吃,米缸都空了,哪還有富餘的口糧,孩他爹的工錢下個月才結,一家子人不知道還能不能活過月底,還想著吃”母親的嘴像是一挺咄咄逼人的機關槍,盡情狙擊著一家人眼裏的希望。
飯桌上沒有多餘的碗筷,隻有母親褶皺的手掌在上麵穿梭,除了先給爺爺的饅頭以外,還有桌子中央的一碟小菜,墨綠色泛著酸味,卻足以挑逗人的味蕾。
真正讓人難以抗拒的卻不是眼前這碟,而是移在我麵前的一小碟煎雞蛋。
我沒有資格談論雞蛋的多少,也不敢去看其他人的眼睛。
“咕嚕~”我隻知道,口水不在我的口腔裏......
我分不清空氣中的腥是來自於眼前的雞蛋還是腳下的土,反正這些也不重要。
“~吃!”雞蛋應聲而來,放在了我的麵前,不是輕聲的。
我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開口,卻也隻敢抿出一小口,一是懼怕,還有就是孔融讓梨的故事,這是母親很早就在開示我的內容。
她期待著我在任何場合是個明事理並且懂事的孩子,溫、良、恭、儉、讓的五字真言便是最初對我的所有要求。
“媽媽你們也吃”
我懂得察言觀色,知曉應該在什麼時候調皮,也知道應該在什麼時候謙讓和恭敬,顯然這個時候,尊老最合事宜。
“媽媽不吃,給爸爸吧”
而我是後來才明白,我口中所謂關於母親的“尖酸刻薄”,隻不過是未經世事,未當人母的淺薄。
不做一家之主,很難擔得起該有的責任,不是你不懂,而是你不曾經曆其中的苦難。
人生所有的艱辛在家庭的組成下都有縮影,如若你知曉物質的重要性,那麼當所有的柴米油鹽降臨,你也不會照顧的麵麵俱到。
你有沒有想過,父母雙親需要有多大的手,才能端的下這麼多東西。
慢慢我才明白,兩點的支撐力可以夾起許多的物品,隻要你的努力足夠徹底。
臨近三十歲的老媽有著鄉村婦女的一切能力,燒火做飯、洗衣針織、澆水耕地,不大的家裏因為她的存在顯得井然有序。
隨意捆起的秀發略顯幹枯,其上有著未曾保養的痕跡,微黃的皮膚洗的很是幹淨,俊美的五官倍受油煙的洗禮。
清澈的眼神中露著著急,仿佛還有許多的事情等著她的處理,鬢角處隱隱浮出幾縷汗滴,米黃色的長袖擼起,身前綁著粉紅色的圍裙還有神情中的毅力。
我對老媽的歉意大都來自敬畏的恐懼,風風火火好像是這個年紀獨有的風景,那個時候的我隱隱覺得這樣的母親定是世界獨有的美麗。
一片煎蛋最終還是分發給了所有人,盡管我對母親沒有再次言語攻擊有著好奇,但卻不會感到詫異。
畢竟她的關心和忍讓那麼隨意,也沒有吃到這個香味四溢的東西。
隻是飯前的一個插曲,飯後才是我的猴急。
或許孩童的奇異便在這裏,素食布衣從不在意,心中隻有蹦跳的樂趣。
歡脫的我剛到院裏,腳下帶起的塵土也還未落地,就驚起了院落裏找食的幾隻母雞。
它們是這個院裏的,它們不是我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