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甜第三次敲門，頓了幾秒，然後擰門走了進去。
書桌上還擺著晚飯，一點沒動，老人坐在書桌後的椅子上，靠著椅背，像是睡著了，他頭上銀絲如雪，頭發不如以前濃密，看著有些稀了，落發再也不會像年輕人一樣重新長出來了。
辛甜站在書房廳中，沒有再往前一步，“外公。”
老人閉著眼睛，眼皮此時微微顫動一下，卻沒有睜開，“我不是你的外公。”
辛甜雙唇內抿，莫錫山此話一出，辛甜隻覺得血肉在裂，指甲摳進掌心的肉裏，心裏內疚，心疼更甚，“外公，您是不要我了嗎？”
“您不要甜甜了嗎？”
眼裏水珠如晶瑩的晨露，閃耀著初光時的芒線，好象是快要彙成一顆顆的珠子，就要簌簌下落。
莫錫山像是脖子不舒服了，偏了一下頭，淡淡的，無力道，“你去找你的親外公去。”
辛甜心疼得難受，幾步走了過去，在莫錫山身上蹲下來，拉住他一直拒絕她的手，“我隻有一個外公，您不止是我的外公，還是我的爺爺，小時候還要我跟您姓，您忘了嗎？”
她窩著老人的手挨在臉側，明明是他們聯合起來騙了外公，她卻沒有辦法道出實情。
她把自己陷進那個謊言裏，讓自己跟著老人一起傷心，好似今天她真的是報紙上的女主角，真的是辛傳明跟外麵女人生的孩子。
她不能從莫錫山的傷悲裏走出來，她隻有把自己變成報紙上的那個人，才可以陪著他一起心疼，眼睛有點鹹，從嘴角滲到嘴裏。
“你以前跟我說，甜甜穿什麼都好看，要把世界上所有的裙子都買來給甜甜穿。
您不是我的外公，誰是我的外公？
您不是我的外公，會把我從辛家帶出來嗎？
您不是我的外公，會對我那麼好嗎？
您不是我的外公，你會不準雲燁欺負我嗎？
您不是我的外公，你會去給我開家長會嗎？
您不是我的外公，誰是我的外公？
外公，您不要甜甜了，是不是？
那些報紙都是騙人的。
我是您親親的外孫女，外公，真的，親親的！我不是辛傳明跟外麵的女人生的！”
辛甜流著眼淚望著莫錫山，瞧見他睜開一點眼，正睨著她，他眼睫都濕了，伸手摸著她的臉。
頓了很久，他才有了哽聲，“我養了這麼大，從你穿14厘米的鞋子，到你穿36碼的鞋。從你穿100碼的裙子，到你穿165的裙子。從你要我抱著，到你會扶著我爬山。從什麼都要我買給你，到逢年過節過生ri你什麼都給我買。從我每天給你蓋被子怕涼了，到你一回家就進我房間給我蓋被子。
我養到了這麼大，這麼大……
卻跟我說，不是我的親外孫女……”
他字字哽咽，落淚有聲……
***
辛甜聽得不忍，低頭趴在莫錫山的腿上，老人的話，跟控訴似的。
她是他一手帶大的，從14厘米的鞋子，到36碼。
才到莫家的時候，就是外公給她買的鞋，頭天晚上拿著她的腳量，然後放一根指頭量，“我們家甜甜的腳真小，以後長大了，怕是連34碼都穿不了，要稍微放大一點，腳大江山穩。”
腳大江山穩，是外公說的。
外公說甜甜長大了會很有出息，大嘴吃四方，大腳走天下，咱們甜甜嘴小沒關係，可以吃些精貴的東西，但是腳一定要放大點。
長大了，她的腳不止34碼，是36。
才到莫家的時候，衣服也是外公買。
是外公給她和雲燁蓋被子。
因為外婆不怎麼在莫家，經常都在娘家。
外公幾乎是像父親一樣的存在……
“外公，以前我就說長大了孝順您的，您忘啦？
我是您帶大的，我哪裏都不會去，我就賴著您，您趕我走，我也不走。
反正您說什麼也沒有用，我就是不走。
您不準我挨著您，我就要挨著。
您打我，我都不走！”
她撒嬌似的耍著賴。
莫錫山很想狠心的把辛甜趕走，這是他女婿的私生女！
這簡直就是一種侮辱！
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下，力到手邊又收回！
“你先出去。”
他說了這四個字，像是決絕，又像是無可奈何。
辛甜還是蹲在地上，趴在他的腿上，低低輕泣，“外公，我去弄點粥來給您喝。
我知道你現在不喜歡我了，討厭我了，覺得我不是您的親外孫女……
可我還是愛你的，一點也沒變，你要是不吃飽點，哪有力氣來討厭我，來趕我。
我會像個狗皮膏藥一樣黏著你……”
莫錫山輕歎一聲，辛甜聽見了就站起來，又跑下來樓去裝粥上樓。
五分鍾過後，莫錫山坐在椅子上，辛甜坐在桌子上。
她高好多，尖著嘴一口一口的吹著勺子裏的粥，然後想喂進莫錫山的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