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大一那會兒,第一次見到易川,我一直覺得他是那種脫離俗世的人。

那時候我們學校在城郊,易川在離學校不遠處的老樓裏經營著一家樂器行,樓是有著一百年以上曆史的老樓,可以說是一幢文物。

我們從那裏路過,隔著巨大的玻璃櫥窗,看到他在彈鋼琴,夕陽從窗外打進來,落在他長長的睫毛上,像是勾勒出金色的輪廓,讓他整個人顯得熠熠生輝。那時候我們都不會彈鋼琴,可是能感覺到,從易川頎長的手指間流淌出來的音樂,有著無與倫比的魔力。

易川不像我們印象中的藝術家那樣,長發及肩又神經兮兮,他看上去很周正,周正之中透著冷峻,他頭發烏潤,劍眉星目,鼻梁挺拔,那是我見他第一麵時衝進腦海中的詞彙,從這些詞彙就可以看出易川確實是一個英俊的男人,他身材高挑但是略顯清瘦,大概藝術家都是這樣的文弱。

我覺得他像是二十多歲,可身上卻帶著三四十歲的恬淡,因為他身上有一種超出年齡的妥帖,叫人望之而心安,但我心裏總有一種隱隱的感覺,這感覺要我形容的話,恐怕一時間講不大清楚,隻能說他坐在那裏,仿佛和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身上帶著一股讓人難以接近的淡漠,周身又好似包圍著一層寒冰,叫人望之而卻步,隻可遠觀,不可褻玩。

就是那一次,薛如玉遠遠看著他的身影,她說:“我怕是愛上他了。”

當時我正汲著一杯體型碩大的奶茶,一大口,全都噴在她臉上,我罵她:“奶奶個熊的,你都不知道他是一個怎樣的人。”

真的,說真的,薛如玉這個人,平時看起來溫潤如玉,像一頭羔羊似的,可總是隔三差五會來那麼一下,驚得你滿地找牙,我都開始疑心自混成死黨的。

後來我想了一下,我與薛如玉之所以成了好朋友,除了因為我們是同班同學,我們天天一起手拉手上廁所,還因為我們都姓薛,都有著那樣一個恬淡的名字。

薛雨楠,薛如玉。

聽起來就像一對姐妹,不過旁人倒沒怎麼誤會過,因為,怎麼說呢,我們倆長得實在太不像了,或者更殘酷一點點說,就是平庸與驚豔的區別吧,顯然我就是平庸的那個。

用混世魔王方堯方大少的話來講:“薛雨楠你每天跟個大美女混在一起還全然不思進取你就不覺得靈魂深處的某個地方在午夜夢回的時候會隱隱作痛麼?”

我當時伸手就給了他一個爆栗:“我說大少爺你怎麼能那麼膚淺啊,看人也不能光看外表,你要是能透過皮囊看到姐姐的心靈,保證你景仰膜拜感歎造物主的神奇。”末了又加上一句:“再說姐姐不也長得挺標致的麼?”

“嗯”方堯上上下下審視了好幾遍:“有時候偶爾極個別情況下猛地那麼一看還是挺清秀的。”

“滾蛋”我又給了他一個爆栗。

其實方堯說得倒沒有錯,薛如玉實在太漂亮了,好像是一件上帝精挑細琢的藝術品,從她的五官到身材,到瀑布似的濃密烏黑的頭發,到頎長的玉指,上帝都傾注了太多心血。

我自然難以免俗地有著一顆善妒而自私的心,但也許是因為她太漂亮了吧,到了簡直難以望其項背的地步,潛意識裏覺得完全沒有可比性,也就不存在什麼嫉妒和競爭,所以,我對於同伴的美貌和自己的平庸,倒是可以安之若素。

都說兩個人在一起久了會變得越來越像,那時候我與薛如玉最為要好,我們的確在某些方麵是比較相似的,喜歡同樣的明星,看同樣類型的電影,聽同一個人唱的歌,甚至穿的衣服也是同樣的風格,所以薛如玉愛上易川,我並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其實在見到易川之前,我們就已經聽說過他,他是以冷峻和才華橫溢出名的,據說易川當年是音樂學院的才子,大學期間就獲得過多個國際性比賽的金獎,一時間在音樂界風光無兩,至於後來為什麼突然銷聲匿跡,連大學都沒上完便中途退學,最後又變成一個商人,就不得而知了。

我們與易川的緣分起於薛如玉對他的愛慕,但命運就是這樣的捉弄人,我沒有想到最後同薛如玉去爭奪那個男人的,會是我自己。

那時候我常常想,如果我是個男生,我一定要娶薛如玉做妻子,她生來就是要做賢妻良母的。

而如玉也常說,如果你是個男生,雨楠,我一定嫁你。

所以我沒有想到,後來我們會去爭奪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