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池淵一如當年模樣，溫潤平和，風姿翩然。
可薑時鳶再次見到這張深深鐫刻在心底的臉，就像是點燃了一根引線，將埋藏在心底的痛苦與恩怨瞬間炸開，心神激蕩之下，她竟是有些站不穩，頭暈目眩地捂著胸口跌坐在他的對麵。
一時分不清對他的感情到底是恩還是怨，又該怎麼對他！
他對她有養育之恩，如師如父，教她識大體，辨善惡，明是非，可也正是他，將她引進這無盡深淵，日夜痛苦……
恩怨在心間交纏，本以為此生再不相見，卻不料，竟是在此地又見他的容顏。
“我就是這麼教你的？”薑池淵含笑看著麵色痛苦掙紮的薑時鳶，不慌不忙地斟了一杯茶，“見了長輩這麼沒有禮貌，連句舅舅都叫不出來？”
薑時鳶仿若從夢中驚醒，咬牙深呼吸，緩緩挺直了脊背，可那身體卻是在輕輕發抖，徒勞地張了張嘴，卻是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時間不多，耐心有限。”
瞧見如此狼狽的薑時鳶，薑池淵可惜地搖了搖頭，端起茶杯輕抿一口，還以為她會多些曆練，表現的穩重些，沒想到還是這麼個不中用的模樣。
“舅舅……”薑時鳶的聲音有些沙啞。
“嗯。”薑池淵掀了掀眼皮，不輕不重的答應了一聲。
薑時鳶似乎想要笑，卻怎麼都擠不出來，麵部肌肉繃緊又放鬆，喉間遲緩地擠出聲音：“不管如何，我都曾經心甘情願地叫過你舅舅，將你當做我心中最親近的人。你救了我，也害了我……我畢竟也是你教導出來的，你心裏做什麼打算，我也能猜出七八分。”
薑池淵喝茶的手一頓，將茶杯放在桌上，挑眉看著越說越順的薑時鳶，放在桌子底下的手卻是在緩緩收緊，心中隱隱升起某些期待。
“這些年我恪守本心，依照你說的，伸張正義，懲戒妖邪，可也有險些沒撐住，被侵蝕的時刻。”說到這裏，薑時鳶慢慢地抬起頭，眉目間的痛苦竟是在緩緩消弭，沙啞的聲音也逐漸恢複正常，“那時候我就在想，若是舅舅在這裏，會像我這麼無用嗎？我永遠都不會忘記，舅舅摸著我的頭，留下的那個慈祥平和的笑容。”
薑池淵的麵色終於變了，透過薑時鳶平和的雙眸，他隱約在那裏麵，見到了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做好自己就行啦，你是誰，沒人會在乎啊。”
一隻手仿佛跨過了時間與空間，搭在自己的頭頂，而他又聽到了那句話。
薑池淵緊緊攥著手中的茶杯，指尖也隱約有些發白，他再也維持不住臉上的平和之色，滔天的怨氣在他身後彙聚，隱隱約約能夠聽到那裏麵傳出的淒厲嘶嚎。
“我是薑時鳶，又或是鼎鼎有名的仙人，又有誰會在乎？”
薑時鳶仿佛沒有見到薑池淵身上的變化，她說完這句話，緩緩站起身，再也隱藏不住那深深的傷痛之意，後退一步跪在地上，端端正正地施了跪拜大禮，三拜九叩，聲音一如之前清越動耳：“師父……”
“你……”薑池淵看到了薑時鳶施完禮之後，原本還能見到氣運和靈炁竟是再也不見，整個人的氣息竟也圓融於天地之間，再也沒有任何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