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姐姐阿裏蒂娜失蹤後,父親原本就寡淡的笑容更加稀少,而我隻要路過姐姐曾經的房間,就會想起她溫柔的聲音和甜美的臉龐,出門時總能得到她親密的擁抱,然而這一切都不複存在,房間也永遠空蕩蕩的,再也不會有人從裏麵走出來笑著喊我名字了。
雖然認識的人包括警方都說不關我的事,一切都沒有證據證明阿裏蒂娜獨自外出的那天究竟去了哪裏,更別提和誰見麵,但我始終覺得,是我沒有看好她,如果那時我能堅定阻止她和那個男人繼續往來的話……
最終心底纏繞不去的負罪感使我再也不能好好麵對這裏,也無法和家人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繼續相處,便提出去國外上學。
“哦,怎麼突然想去日本那麼遠的地方?”父親並沒有很吃驚,他隻是抬起頭淡淡問我。
我發現這段時間他真的憔悴了很多,原本顴骨就高,現在臉頰更加瘦削,能看見明顯的凹陷,連抬頭紋都加深了。“因為以前在日本生活過一段時間,我會點日語,住的還算習慣。”
父親慢悠悠的點了根香煙,陷入思考,吞吐幾下煙霧後才說道:“偏偏要在這種時候嗎?這樣的話,家裏就剩我一個人了。我是沒關係,阿瑞恩,要離開庇護你的地方,一定會遇上危險,你要考慮清楚。”
“我沒問題,學了這麼久的自由搏擊和射擊,我能照顧好自己。”我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可是每天在家都能看見父親疲憊的臉龐是一種無聲的折磨,他幾乎不向外顯露多餘的情緒,但是這些年來母親的因病去世,姐姐的失蹤顯然壓垮了他,經常不自覺長久的凝視著我,然後便開始沉默抽煙,煙霧繚繞也掩蓋不住他眼底的失落,家裏紅酒的消耗速度也明顯加快,有時候我熬夜時,都能聽到他路過我的房間接著去藏酒室一個人開燈拿酒喝的響動。
“如果失蹤的不是大女兒而是小女兒那該多好”這樣危險的揣測也不是沒有過,每次剛冒出來都強行壓到心底不讓自己細想,反正我是真的不想在家待著了,想去沒有姐姐相關回憶的陌生地方。
“那幹脆讓你住到空條貞夫家附近吧,他們家兒子跟你差不多大,和他一起上學也好有個照應,你還記得他們吧?”
我記得很清楚,因為父親是個爵士樂迷,非常喜歡有名的日本指揮家空條貞夫,過去給他讚助不少演出場地,他的妻子正巧又是spw基金會董事長喬瑟夫喬斯達先生的女兒,本就有一些生意上的往來,一次商業聚會,兩個中年男人見麵一拍即合,從此成為至交好友,經常一起去旅遊,偶爾也會帶上家裏其他人聚會,我們一家三口去日本做客,或者他們祖孫五人來美國做客。
“那太好了,謝謝爸爸。愛你。”我沒什麼意見,甚至還有點高興。
空條家的人都不錯,尤其是空條何莉,她就像春天一般溫暖,一頭金發不時讓我想起母親,隻有色調稍微不同,母親是北歐人,頭發更像淺淡的白金,而何莉太太是暖色的黃金。如果她還在的話,一定會和何莉太太相處很好,兩個都是溫柔大方的美人,很久沒見她了,不知道她過得怎麼樣,身體是否健康,還喜不喜歡我。
“我也愛你。”父親看了我一眼,語調沒什麼起伏,往常一樣象征性的揮了揮手,示意沒事就可以各幹各的了。
他不會主動給我熱情的鼓勵,也不會刻意貶低,對於我的一切合理要求從來都是有求必應,“我愛你”這種詞彙是對於我熱情示好時的萬能回應,除此之外很難從他那裏得到什麼具有父愛特質的反饋,於是我也逐漸在他麵前變得安靜,因為我明白父親不是特別在意我。可是他對阿裏蒂娜從來就不是這樣的,會笑著摸她頭,會誇她舉止得體,心情好時還會幫她梳頭打扮……
不,我不能再想這些了,我真的不能再想阿裏蒂娜了。
就算樂觀如我,聽到有幾個嘴碎的親戚在背後悄悄議論後,也很難不往某個奇怪的方向想去——母親的家族是不是受了什麼奇怪詛咒?這幾代確實事故不斷,患上絕症的母親,莫名失蹤的姐姐,甚至還有從未見過麵就在海上遇難的外祖父外祖母,下一個是不是要輪到我?可我不敢和父親說,他肯定會覺得荒謬。
最像母親的阿裏蒂娜失蹤後,短短幾個月時間,父親深色的頭發已經開始冒出銀絲,他這麼幹脆的答應我去國外上學的原因,恐怕也有一小部分不想看見我在他麵前晃悠的意思。
他原本對從小遊手好閑,一心想去學音樂專業的小女兒幾乎不抱什麼要求,從小就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別惹事就行的散養狀態,可能由於是我長得不像母親,性格更是南轅北轍,一直是不討他喜歡的孩子,我也不是責怪他偏心,我能理解人的感情是真的沒有辦法分成等份平均分配的,碰巧我是分得少的那個罷了,而且他這些年已經相當盡責的履行作為父親的義務了,我還是很感激愛戴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