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府正廳,堂屋之中早早設好了香案紅燭,兩豆火光盈盈,於半空躍動。

香案之後的廳堂高處放著兩把製式精美華貴檀木交椅,敖家的老爺夫人分別坐於左右,目光越過門檻,望向大門之外穩穩當當停著的一台花轎,隨即相視一笑。

親朋戚友、職司人員紛紛站在堂屋兩側,各個也是麵帶笑意,喜氣洋洋的模樣。

遵照古禮,迎娶之日,待到花轎停至堂屋之前,敖戰此時理應佇於轎前延請新娘落轎,兩人再一同行至正廳中央的香案前。

隻是如今花轎已落,新娘獨自一人端坐於轎中。已經過了小半柱香的時間,卻是許久不見新郎蹤影。

喜樂在落轎的瞬間便已停止,如今空餘滿室寂靜,顯然十分尷尬。

敖老爺夫妻兩人坐在交椅上麵麵相覷,賓客望著轎子旁的空地嘩然,悉悉索索的議論聲頓時充滿了整個廳堂。

就在場麵快要控製不住之時,敖戰這才姍姍來遲,出現在眾人麵前。

男人的出現堵住了悠悠眾口,示意喜樂繼續演奏,待到那嗩呐鑼鼓聲重新響起,方才大搖大擺地走到花轎旁,單手撩開轎子的門簾,一把抓過新娘的手腕,將人從花轎之中帶了下來。

眾人這才收斂了探究神色,臉上重新浮現出笑意,望著這對新人互相低聲誇讚般配。

賓客隻顧著竊竊私語,卻無一人發現就在敖戰握住所謂“新娘”手腕的瞬間,男人的眼眸之中瞬間泛過的一絲精光。

那寬闊衣袖遮掩之下,原本新娘子皓白的手腕上竟是浮現出一圈瑩藍紋飾,隻是很快又湮沒於虛空之中。

花轎與堂屋之間的距離並不遠,約莫二十來步的功夫,兩人便已經行至正廳門口。

新娘視線被蓋頭遮掩,自然看不見前方。男人便虛扶了一把她的手臂,神色八分溫柔,兩個人齊齊邁過門檻。

正當新娘一隻繡鞋快要落地的瞬間——忽然一道黑影閃現!

待到眾人定睛一看,隻見新娘背後竟是站定著一個身材頎長瘦削的青年。

青年身上穿著的是府內下人們統一樣式的外袍,神情冷淡,單手提著一把長劍,劍尖劃過地麵的青磚石塊,發出陣陣刺耳嗡鳴。

趁著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這不速之客卻是忽然發難!

他一個手刀打開了敖戰握在新娘腕骨上的右手,眼神冰冷,等到男人吃痛脫手之後,當即握住新娘左肩,稍加用力,便將人拉至自己懷中。

下一秒,竟是抬起手中長劍,直直搭在了女人咽喉之處。左手則捉住她的腕骨,修長指尖反扣在原先暗紋沉浮過的地方,再也不動。

一切隻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不過瞬息,已然塵埃落定。

張青嵐挾製著“新娘”,薄唇輕抿,抬腳踢翻了香案燭台,站定在正廳中央同敖戰相對而立。

二老年邁行動不便,隻得在交椅上幹瞪眼。賓客司職則看著青年發瘋,自己手無寸鐵,怵他一柄鋒利長劍,無一人敢向前。

一時間,場麵竟是凝滯。

張青嵐一語不發,渾不在意四麵八方朝他投射過來一道道或驚詫或厭惡的視線,抬眸看向敖戰。

隻一眼,便將對方此時稱得上是艱難的境況盡收眼底。

男人站在原地久久不動,麵容棱角銳利,劍眉斜飛,一雙黑眸緊閉,鬢邊留下豆大的汗珠,額間青筋暴起。

落在眾人眼中,敖戰的反應不可謂不奇怪。卻隻有張青嵐一個人知曉,這全都是因為男人正在抵抗幻陣的控製,因此才會變得如此狼狽。

男人倏然睜眼,死死盯著青年所在的方向,不知到底是在看誰。

張青嵐被那樣仇恨的目光注視著,渾身微微一抖,隨即垂下睫羽,卻是更加捏緊了手中的劍柄。

……明明之前在別院囑咐自己的時候,敖戰並未提及抵抗禁製他竟會這般痛苦難受。

那時候時間緊迫,敖戰假借酒醉蒙騙過幻陣禁製和花妖耳目,將他抵在別院牆麵上低語。

男人告訴他,破陣需要天時地利,今日午時便是最佳時機。

破陣需要同時攻破陣眼陣靈,花妖被壓在陣中充當陣眼已是事實,如今需要做的,便是捉住陣靈,將兩物一同壓製鏟除,方可破陣而出。

思及此處,張青嵐抬手將那長劍往裏收了收,劍刃抵在新娘的脖子上,劃破皮膚,流出的竟是綠色清淡液體。

注意到了這一點,張青嵐緊蹙的眉頭終於鬆開分毫。

他重新望向敖戰,確認一般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