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蓮似知道她所想, 轉過身閉上了眼:“你換,我不看。”
馬上就要進驛館了,燕珂隻遲疑了一瞬, 就換下了自己那身夜行衣。
萬籟俱寂,隻有車外傳來的馬車車轆滾動聲,封閉的車廂裏, 換衣的細碎窸窣聲在耳邊似被擴大了數倍。
朝蓮沒有刻意去聽,那聲音卻無孔不入一般。
看不見, 就更容易聯想到很多東西。
朝蓮閉著眼, 纖長的睫羽顫了一下,他忽視那輕微的聲響, 在心中默背起《道德經》。
片刻後, 身後傳來燕珂的聲音:“好了。”
朝蓮掀開眼皮轉過頭來,車壁上的壁燈灑下一片昏黃的光暈, 燕珂身上那件豔烈的紅衣色澤似乎也跟著柔和了下來。
她生了一雙極其好看的桃花眼, 隻是那雙眼裏總難瞧見笑意,仿佛嚴冬臘月結了冰的湖泊, 寒涼刺骨。
朝蓮一直都知道燕珂的容貌哪怕放在京城也是出挑的, 但她眉宇間多了一股京城閨秀難有的英氣, 讓她整個人不是嬌花似的那種柔弱美,而像一柄匠心雕琢出來的寶劍, 美得冰冷而鋒利。
朝蓮望著她如畫的眉眼,有片刻失神。
燕珂見他不說話, 以為自己這身衣服有什麼不妥,低頭掃視了一眼,沒發現哪兒有問題,不由得出言喚他:“怎麼了?師叔。”
朝蓮視線落在她披散著的長發上:“怎不綰發?”
燕珂神情不太自然地道:“舞姬們梳的是什麼發髻?我不會。”
朝蓮平靜道:“過來, 我幫你。”
燕珂下意識想拒絕,但此番喬裝是為了混進驛館,不就是綰個發,既把他當做長輩,那也沒什麼好扭捏的。
她走過去半蹲在他跟前。
朝蓮卻道:“坐著吧。”
燕珂瞥了一眼他邊上的位置,還是坐上去了。
朝蓮蒼白修長的五指輕輕攏起她一縷烏發,看著自己指尖隱匿在她發間,他眸中化開了幾許不可言說的情緒。
這一生,也算為你綰過發了。
燕珂感受著他十指撥動自己的長發,指腹偶爾會不經意劃過她頭皮,帶起一陣酥酥的癢意。
不說話,氣氛反倒更奇怪了。
她道出言打破沉寂:“師叔可知這些舞姬們跳什麼舞?”
“伴舞蘭陵王入陣曲。”朝蓮將她最後一縷發攏到指尖,嗓音沒什麼起伏地道。
他的聲音和他這個人都有一種獨特的魔力,不論何時都能讓人感到以寧靜平和。
燕珂聽到蘭陵王入陣曲,眉尾輕挑:“師叔會舞?”
朝蓮微微一哂:“我奏樂。”
燕珂道:“那師叔彈琵琶,我來擊鼓。”
蘭陵王入陣曲需琵琶同鼓聲合奏。
朝蓮聽到她的安排,似輕笑了一聲:“為何不是你彈琵琶?”
燕珂一副為他著想的語氣:“怕師叔擊鼓累著。”
朝蓮:“……”
他把最後一根簪子插入她發間:“好了。”
燕珂摸了摸自己發頂,發現朝蓮並未給她梳女子的發髻,而是紮了個高馬尾。
也行,挺英氣的。
她這身衣裳本就也是騎裝的樣式,配高馬尾顯得更颯。
她道:“多謝師叔。”
“不必言謝。”朝蓮說完這句又開始閉目養神。
不多時,馬車就到了驛館門口。祭司坐在前一輛馬車,同守衛打了個照麵便放下了車簾。
果然如朝蓮先前說的一樣,守衛並沒有嚴查她們的車隊,隻掀開車簾往裏邊掃了一眼,數了下人頭便放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