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1 / 3)

“木樨,什麼時辰了?”清宴抬手撥了撥床幔上垂下來的流蘇穗,厚重的床幔擋住了初晨的陽光,清宴躺在柔軟的床榻之上,觸目所及皆是昏暗不清,如同夜晚一般,影影綽綽的看見錦被上的花色,寢殿靜謐,光線暗淡,燃香助眠,此刻應當是最最好入睡的。

腳步聲由遠及近,木樨輕輕撩開床幔的一角,刺目的光線頃刻間撒進來:“殿下,已經辰時了,您昨夜睡得晚,今日也無事,索性多睡一會兒,香爐裏的安神香我再添一點。”清宴皺了皺眉,伸手擋住陽光:“不用了,安神香是好,燃的次數多了,也沒什麼效用了。”

清宴捏了捏眉頭,慢慢起身,攏了攏鬆散的輕薄衣衫,木樨給清宴穿好鞋子後又拿來幹淨的素衣放在一旁。清宴不喜繁複的花色,一應衣服都是純色的輕薄衣裙,也就隻有腰帶上會繡上些許花紋,但也是極其簡單的,有的花樣甚至隱隱的,不仔細瞧都看不出來。

“二哥回來了嗎?”清宴綰起簡單的發髻,插上兩支玉色的簪子,寬大的袖子滑落到肘間,露出一副鴿子血般的對鐲襯的肌膚凝白似雪。

“早回來了,隻是沒回我們虎族,到雪姬姑娘的避世穀去了。”

清宴對鏡理了理長發,淡淡的點上些許口脂,一點點嫣紅上唇,整張蒼白的臉終於有了氣血活力。“那我去找大哥吧,好久沒去聽政事了。”

因著要去議政殿不好穿著隨意,便拆了發髻重新綁了高馬尾,又讓木樨將素衣薄裙拿去換成虎族女子常著的戎裝,戎裝不似清宴平日愛穿的衣裳,這一身戎裝殷紅似血,護腕腰帶護肩皆是銀色,兩肩上是銀器打造出來的虎頭,一左一右,壓著背後寬大瀟灑的披風的倆角,披風隨風而動使人威風凜凜,顯出的是虎族該有的千萬英氣。

清宴取下腕上的玉鐲,勒緊護腕,腰間配一對彎刀,煞氣逼人。“木樨,我們先去膳房給大哥他們帶些點心吧,也不知道他們哪來的那麼多精氣神,一坐下來議事就滔滔不絕的,竟也不嫌累。”出了寢殿的門,清宴就如同換了個人似的歡脫起來,那裏還看得出剛剛氣若遊絲渾身乏力的半分柔弱。走路帶風,披風在後麵飄揚的像一麵鮮血染就的旗幟,愈行愈遠。

“殿下,虎君正在議事,屬下幫你通傳一下吧。”清宴第一次被攔,頓時詫異的停住了腳:“什麼時候多了這道繁文縟節的?”

侍衛也不是第一天當差,虎族向來不計較這些禮儀,放在平常眼前的小祖宗可是不會攔的,而且清宴殿下待人熱情,又是活潑開朗的好性格,往日殿下來議事廳,門口的侍衛都敢同清宴打趣兩句,今日突然攔住又被殿下詢問便老實答道:“殿下可別怪罪,龍族來訪,正和虎君議事,也是上頭有令,讓咋們收收往日懶懶散散的性子,別讓龍族看輕了去。”

清宴笑笑,打開食盒,端了一碟點心出來:“這點心涼了就不好吃了,大哥沒口福可便宜我們了。來來來,一起吃。”清宴招了招手有喊了另外幾個侍衛,一同大快朵頤起來。

“大哥怎麼和他們龍族聊這麼久啊?”幾個侍衛和清宴相交甚好,又因著守了半日規矩實在煩悶得很,一下便打開了話匣子,幾個人邊吃邊聊了起來。

“左不過是為了聯姻一事,不到卯時就來了,囉裏囉嗦的說教,估計把虎君煩的不輕。”侍衛靠議事廳近,不清不楚的總能聽上幾耳朵,侍衛都是嘴嚴的,但麵前的是虎族唯一的嫡公主,而且議事廳的事一向不瞞著嫡公主和二殿下的,所以凡是有什麼風吹草動,侍衛盡管對外守口如瓶,但隻要這兩位主子問起來,還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聯姻?”清宴摸了摸腰間的彎刀,不動聲色的繼續:“虎族沒有適齡的聯姻對象啊?”幾個侍衛相視一笑,公主還是孩子心性呢,怎麼會沒有呢?

“算了,既然大哥還要和龍族的人慢慢議事,我就不進去了,你們也別說我來過了,省的大哥之後想起我來找我說教,剛剛的點心呢就是封口費,你們可別把我賣了。”清宴眼睛一轉,把幾個侍衛都一一看過,俏皮的打趣,侍衛們都被逗得哈哈大笑,隻當他們的嫡公主怕虎君怕的緊,真是蜜罐子裏長大的孩子。也不知道聯姻之事議的如何?可會虧待了他們的公主殿下?

回去的路上,清宴一直默不作聲,木樨跟在後麵也聽見了聯姻的事,以為清宴是心裏不舒服了,想要寬慰一二,卻又不知該如何起這個話頭,也就隻好默默的跟著。“木樨,你去看看二哥回來了沒,我等著他帶回來的梨雪酥呢。”

既然還惦記著梨雪酥,那應當沒什麼大礙,木樨便退下尋二殿下去了。

木樨走後,清宴尋了一處安靜所在,愣愣的出神。而後又想是想到了什麼,突然抽出佩刀。

彎刀出鞘,端的是煞氣逼人。清宴看著刀刃上倒映出來的自己的臉,有些疲累。這幾年清宴噩夢不斷,午夜夢回間總是滿頭大汗,而後久久不敢入睡。夜裏不敢睡過去,白日裏又睡不下。還要瞞著大哥二哥,不想他們為此擔心,隻得在日光初現的時候,拉上厚重的床幔,睡上一小會兒。

總是這樣夜不能寐也就愈發的氣色不佳,雖說是年紀尚小時虧的身子,如今已然成了上仙,這種徹夜不眠不是什麼大事,但到底傷了底子。

骨子裏欠下的,總是要還的。

在夢裏,那戰亂的場麵太過真實,好像有人前赴後繼的來保護自己,但他們一個個都在自己麵前倒下了,死在原本是要刺向自己的長劍下,他們的至死不渝在所不惜,何其慘烈。從脖頸處噴射而出的血濺到臉上,血腥氣好像透過夢境直逼過來,那一刻恍若置身修羅戰場。

清宴現在可以確定,在夢裏,有良一的人。他們黑巾覆麵,身負黑劍,劍身鏤雪花紋樣,人人皆是一臉的蒼白,隻有黑白兩色,如同鬼魅一般,所到之處,至死方休。在別人的談論裏,她知道良一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他的屬下是什麼樣的人,直到現在,人們在談到良一時,都會稱他的軍隊為“鬼軍”,魑魅魍魎,如影隨形。

常聽老神仙說,最可怕的不是他們用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看著你,不是無論你如何求饒他們都手起刀落絕不留情,而是在這批來奪你命的“鬼軍”裏,有你認識的人。他們看著你的眼睛,利落的抽出刀來,捅進你的心窩裏,攪碎你的神識。那一刻,見到故人的喜悅被打碎,沒有人體會到他們死在親人,朋友,戀人,尊長,徒兒的手裏是什麼感受,是痛苦,是解脫,是遺憾,還是恐懼。

就算你僥幸從鬼軍的手裏逃走,也是不得消停,他們會一直潛伏在你的身後,隨時撲上來給你致命一擊,直到你流幹最後一滴血,咽下最後一口氣,然後你會成為他們的一員,去殺死你摯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