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鈞就知道事情要爆發。
從前在老家看不上領導作風,跟主管不對付,忍不了就硬鋼,懟完辭職走人,大丈夫何患無藏身之地。
可在王朝時代,所謂“欺君之罪”可是要砍頭的。一個人因為身上流著皇族的血脈,僅憑一句話便可斬了幾萬人的腦袋,想想都可怕。
秦鈞痛恨那樣的時代,以及任何變樣不變質的時代。有些穿越者口口聲聲反感特權,但一旦穿越成王公貴族便利用特權作威作福、滿足私欲,簡直無恥至極。
一個人的內心容納自相矛盾的觀點的能力是難以想象的。
秦鈞自認為是個自洽的人。“別人不許跪我,我自然也不須跪別人。”
他直視黎逸的眼睛,從容不迫道:“我不是黎方城之人,不必要遵守黎方城的禮俗。我家鄉有我家鄉的禮俗,人與人見麵,相互微笑致意,便是行禮了。”說著向黎逸笑出兩排白牙。
黎逸麵色凝重地看著秦鈞,一言不發。
潁姬和太監二人心頭發緊,輔佐黎逸十幾年來,從來沒見過有人敢如此無禮。雖然黎方城是個十分包容開放的城市,但“欺君”二字卻是至高無上的原則,不容挑戰。
“主公,”潁姬戰戰兢兢解釋道,“秦鈞出入王宮,不知禮儀,是臣疏忽之過,請主公責罰微臣。”
黎逸轉過頭來,出乎意料地笑起來,道:“令尹不必緊張,寡人並未怪罪。”又向秦鈞道:“你家鄉,在哪個方鎮?”
他的眼界所及,隻在羲和大陸之內。大陸以黑水河分東西兩塊,各自皆有七十二方鎮。因此,他開口便問秦鈞是何“方鎮”,殊不知秦鈞的家鄉遠在方鎮之外。
秦鈞倒也被黎逸的態度略微驚到,整理整理表情,道:“我的家鄉在西塘小鎮。”
黎逸和潁姬一聽,頓時皺眉,他們哪裏會知道江南水鄉有個西塘小鎮。
“羲和大陸上有這個鎮?”黎逸向潁姬問道。作為黎氏家族的繼承人,兒時還是讀了點羲和大陸地理概要的,印象當中沒這個鎮壓,難道是自己年紀大了記憶力減退?
“好像……”潁姬也拿不定。
“在羲和大陸之外。”秦鈞見狀解釋道,“我跋山涉水,行走了三年才到的羲和大陸。一進來,便聽聞邊陲百姓們都稱讚黎方城物華天寶、人傑地靈,尤其是城主更是有趣,因此我早已仰慕,今日得見,好生快慰。”
黎逸嗬嗬幹笑兩聲。“你拍馬屁的工夫可不怎麼嫻熟呀,哈哈哈。”
此時旁邊的太監臉上一紅。
“你家鄉的人不行跪拜之禮?”黎逸回到話題。
秦鈞道:“本來也跪的,跪了幾千年,後來不跪了,但還是有人喜歡跪。”
黎逸思忖著點頭:“你們哪裏沒有城主?沒有主子?”
“也有。”秦鈞道,“不過,我們通常見做市長和老板。”
“既然有城主,有主子,百姓不跪,城主,哦不對,你說的什麼長,什麼板的,他們心裏不會不高興嗎?你們那邊不砍頭嗎?”
秦鈞愣住,忽然覺得這個問題好有深度,自己此前竟然沒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