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微浪很心塞。
他哆哆嗦嗦一隻手舉著手機,眼睜睜瞧著屏幕上一串綴著七個零的數字,就像小美人魚孤注一擲喝下女巫的毒藥後變成的泡沫,“嗖嗖嗖——噗”地一聲,在他眼前破碎消失,另一隻手裏的冰鎮白啤被一點一點捂得溫熱。
鋁質酒罐外層的冰碴子融化成水,順著曹微浪的指縫滴答在蒼白的床單上攤開。
完了,涼了,涼透了。
押錯人了,都他媽錯到他奶奶的親姑鄰居外甥女三姥爺家去了。
一如5年前那個碎得四分五裂的zeusw817純黑盔,曹微浪覺得自己的心髒也一點點碎裂成渣。
“老子的,錢……”
無法接受自己從勉強吃飽落魄富二代徹底淪為天橋賣藝破產鹹魚的現實,苦痛的情緒漸漸從心底深處釋放出來,沿著無數血管一點點蟻噬般爬上他砰砰作響的太陽穴,進而衝擊全身上下,從斷裂的右腿跟腱一直綿延過虛弱抽搐的血氣胸,直逼中度震蕩的腦袋瓜子,疼。
疼痛終於達到了頂峰,難忍的苦澀夾雜著生理與精神的雙重折磨,如洪水般爆發噴湧而出。
馬麓杉拿著病曆剛踱到病房外,就聽見門裏傳來類似臘月殺豬般的陣陣哀嚎,他的腳步一頓,下意識扭頭瞧了瞧。
很好,沒人。
“恕老子眼拙!這他娘的是什麼人間疾苦操!狗|逼|的galaxy你還老子的七千五百三十二萬……零五塊四毛六啊啊啊啊啊啊!”
“組委會人都是鵪鶉蛋嗎?你大爺的,沒證還敢來比賽,都是一群棒槌!”
空氣裏彌漫著消毒水味,身材高挑的金絲眼鏡白衣醫生獨自立在空空蕩蕩的醫院走廊,兀自歲月靜好,視豬嚎慘叫於無形。
“斷人財路就是殺人父母,媽的,天殺的無證車瘸子,騙子,騙子,galaxy,從今以後你就是老子弑父仇人!”
“啊啊弑父仇人啊啊啊啊——嘶哈嘶哈疼疼疼——嗚……”
馬醫生背靠著走廊牆壁,垂眸劃著手機屏幕,忽然耳尖微微一動,估摸著這堵在跟腱肌肉和大腦中樞裏的火氣都散得差不多了,這才收起手機揣進兜裏,單手下垂拿著病曆單,不疾不徐地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不到一米九長的標準單人病床被一高一低兩條筆直的長腿占著,高的那條腿吊著從天花板垂下來的繃帶,打滿石膏裹得跟塊龍遊發糕似的,僅露出來五顆圓溜溜的粉嫩腳趾頭,此刻正狂躁地搓來搓去。
聽見門響,病床上的人捏著手機陡然回頭,紗布層層包裹之下也遮掩不住那片嬌豔深邃的粉紅。
馬麓杉不自覺地咽了咽喉嚨,凸起的喉結上下一滾,雙眼直直撞上那張引人側目,粉嫩透亮的,豬頭大腫臉。
想起昨天晚上被瓜柯強拽著去路邊攤擼串,塑料圓桌上那碟子紅油蠻味豬頭肉,正人君子馬醫生莫名泛起些心虛。
然而,心冷手毒的無情醫生玩刀向來不會手軟,淡淡開口插刀:“醒醒,你弑父仇人是法拉利f2020才對。”一麵將右手從白大衣口袋裏抽出來,掏出聽診器俯下身給滿目怨念的豬頭做了檢查。
床上的躺屍欲死的曹微浪:“……”
馬醫生的話沒錯,曹微浪的老子是上世紀國內頂級賽車手,一路被國家資助著參加了無數世界級比賽,各種獎項跟脫鞋上炕似的輕鬆拿到手軟,那叫一個叱吒風雲,那叫一個為國爭光。老曹同誌風風光光20年,好不容易沒缺胳膊沒少腿地平安退居二線,結果沒消停兩三年又跟曾經的飆車夥伴合夥做起了賽場投標生意,且一度有做向巔峰的發展趨勢。
結果天不遂人願,幾年前,曹大佬去北部天山跑項目,一眼就看中了幾座沒被開發的山頭,老車神一腔熱血要將這地方改造成中國的nordschleife,於是連考察帶簽合同,大筆資金投進去,完事後在倆喝醉酒大吹牛逼的老友的挑唆刺激下,沉寂了快十年的淩雲壯誌驚覺起,非要在山路上體驗一把年輕的feel,重找年輕時候的激|情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