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房子都是現成的收拾好的,沈舒雲也就沒有再在酒店住下去的道理,他退了房,拖著那隻不大的行李箱,回到了最初的那個家。行李箱的小輪在地上摩擦發出吱咯吱咯的聲音,沈舒雲看著六年未回的房子,一時間百般滋味湧上心頭。
還沒等他品出點傷春悲秋的意思來,門就被人敲響了,他一開門,一個身影就撲在他腿上,拉長調子膩膩歪歪地喊:“沈叔叔——”
寧晚站在沈渡身後,淡淡地看了沈舒雲一眼,識趣地站在外麵,連門檻都沒有邁進來。他將手裏的小書包往鞋架上一放,開口道:“那就麻煩你了,我這就準備走。”
他想了想,又摸了一把沈渡的小腦袋,叮囑道:“要聽你沈叔叔的話,不要鬧事惹他生氣,知道嗎?”
“嗯!”沈渡鬆開沈舒雲的大腿,轉身去抱了下寧晚,頗有些戀戀不舍的意味,“阿爸要早點回來哦,還有說好的回來帶我去遊樂場,要說話算話。”
寧晚應他:“好。”
父子倆沒有膩太久,寧晚就準備離開了。他站在門外,客氣地點了點頭,目光都收斂著沒有朝沈舒雲臉上放:“辛苦你了,一周後見。”
寧晚的目光沒有盯著他,這讓沈舒雲終於能騰出些空閑來好好瞧瞧這位故人。寧晚的頭發剪短了,以前蓬鬆的劉海不見了,使得他身上那種很重的青年感大大消減。他穿著一套黑色的西服,連鞋子都是發亮的皮鞋,這讓他顯出幾分成熟男人的味道來。
沈舒雲突然意識到,寧晚今年也是三十一的歲數了,到底是跟青年這個詞搭不上邊了。
與幾年前相比,寧晚黑了些瘦了些,沒了劉海的遮擋,額上那條細白的傷疤露在了外頭——那是六年前的車禍留下的,不過和剛縫合時歪歪扭扭的模樣不同,六年的時光也足以讓這條疤窄了又窄、淡了又淡,如今若是不細看,已是不會注意到了,更不會破壞寧晚原本英俊深邃的一張好臉。
他想到這個,又忽然想起昨夜在酒店的房間裏,他站在浴室裏,對著一麵被水汽蒸得有些模糊的大鏡子,呆了很久,他伸手將霧氣抹去,在不甚清晰的鏡子裏打量著自己。
鏡裏的男人蒼白又消瘦,臉頰除了比從前凹陷了些,沒什麼變化,隻在右眼角下生出一絲細紋。視線緩緩下移,就是一副幾乎瘦成骨架的身體,鎖骨凸顯,肋骨隔著一層皮都數得清數量,平坦的小腹上有一道很長的疤痕,一直伸進內褲裏去。
很難想象到底是什麼把他折磨成了這個樣子,到底是歲月、病痛,還是愛情?
他這個樣子,自己看了都生厭,難道還會有人喜歡如今的他嗎?
還是少自作多情吧。
沈舒雲被一聲“沈叔叔”喚回了神誌,猝然收回了那些回憶,但臉上還帶著些許失落,為了掩飾這種失落,他匆匆轉過身去,用力地關上門,將寧晚關在了門外。
他緩了緩,蹲**去給沈渡脫鞋。他還沒這樣伺候過別人,因此動作實在笨拙了些,過了好久才脫下一隻來。沈舒雲想了想,隨口找了個話題問道:“你在家是和你阿爸一起睡嗎?”
“不是,阿爸從來不讓我進他的房間。”沈渡小小聲地控訴道,“我晚上隻和熊熊睡,屋子裏那麼黑,其實我有點害怕。”
沈舒雲猜測他嘴裏那個熊熊應該就是布偶玩具一類的,於是帶了些笑地望著沈渡,柔聲道:“那小渡這幾天願意和我一起睡嗎?”
“真的可以嗎?”沈渡明顯就是個被誘惑了的孩子,但他很爭氣地留有最後一點自持,猶豫著開口,“可是阿爸說,不能給沈叔叔添麻煩……”
沈舒雲聽他把自己形容成一個“麻煩”,心中又麻又疼,語氣不由強硬了些:“你別管你阿爸說的那些,你要是想,我們晚上就一起睡。”
沈舒雲並不了解寧晚私下是怎麼教育沈渡的,更不知道寧晚有時候的要求近乎嚴苛。事實上,寧晚早就將沈渡當作接班人來培養了,雖說平時真心實意寵愛著這個小太子,但該有的嚴厲也半分都不少,尤其是對他的課業方麵抓得很緊,三歲剛過就送他去幼兒早教英語班了,該學習的時間絕不容許沈渡偷懶玩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