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冥界鬼花樓出了個大動靜。

鬼十一少不知抽了什麼風,突然大駕光臨,把整個場子包了下來。

老鴇顫巍巍地接過十一府家仆遞過的銀票時,又喜又驚。這位首富向來出手大方,若是從前,那這可是天降財神。可是近來,她聽聞十一少已經連續砸了好幾家鋪子,怕是不好伺候。

雪紡帳紗,紅燭曖昧。

此刻,周南正倚靠在花宴廳的主位上——他就是鬼十一少。

今夜行至鬼城,他說這鬼花樓裏有貓膩,隨從的鬼仆便將這小倌館上上下下徹查了一遍。在這期間,老鴇自認為貼心地把所有的小倌都叫進了花宴廳。

鬼十一少在地府名聲雖大,卻鮮少在鬼城露麵,小倌們都是第一次見到本尊。早就聽說冥界首富年輕有為,卻未曾想到竟生得如此俊俏。一襲金邊黑袍貴氣卻低調,長發下的臉龐輪廓分明,隻是雙目微闔著,表情有些沉重。

鬼仆此時已經查完了,知道主子心情不好,怕說錯話,斟酌了半晌才謹慎道:“主子,整個館子翻了三遍了,連雜役也都審過了,沒什麼異常。”

周南沒應答,右手揉著太陽穴,眉心緊蹙。

一般來說,金主不動,小倌就得主動。

雖然還拿不準鬼十一少的喜好,但有膽大的小倌迫不及待想出頭,嬌聲諂媚道:“十一少,您頭疼?我來幫你按吧……”

話音一落,周南微微抬頭,掃了說話的小倌一眼,沒作聲,算是默許了。

小倌心中大喜,快步走上來,熟練地靠在主座邊上。他手法力道都拿捏得剛剛好,但周南的頭疼得更厲害了。

“夠了。” 他下意識壓著聲音。

聽見金主開口,小倌先一怔,不知道自己哪裏做得不好,但也識趣地停下了手。收手時故意往周南耳後輕撩了一下,一陣香氣撲麵而來。

周南猛地捉住那隻手,睜開眼看著這張嬌豔欲滴的麵孔。

小倌莞爾,認為自己的心機得逞,順勢想靠過去,卻被周南的另一隻手掐住了下巴,吃痛地嗔了一聲。

在場的小倌和鬼仆都低下了頭,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周南眯起眼,端詳這張精致的臉,低聲冷言問:“誰教你用的迷魂散?”

被揭穿的小倌一臉驚恐,開始支支吾吾、淚眼汪汪。

一股寒氣籠罩廳中,掐著下巴的手上力道漸強,望著眼前楚楚可憐的表情,周南一陣反胃。

“砰”地一聲,紅木案上的汝窯花瓶碎了一地。

“滾出去。”

鬼兵聞聲而入,匆匆將這小倌押走,鬼仆也將廳裏的其他小倌趕了出去。

“主子,您是不是又頭風發作了?要不,回府休息……”

鬼仆話音未落,就收到了主子示意他出去的手勢,隻好聽命退出,將門帶上時,歎了口氣。他家主子病的這好幾個月裏,地府天天雞飛狗跳。

麵對著空蕩蕩的花廳,周南無奈地輕笑了一聲,嘲的是自己。他的病大概又加重了。

他是重生之人,上一世禍亂了修真界之後,淪為階下囚。以為自己會成為厲鬼,一睜眼卻重生到了自己六歲的身體裏。當然,這些事他從沒提起過。

重生後第一天,他就假死離開門派,遠離修真界的恩怨,與鬼魂做起了交易,幾年之內就成了冥界首富。

不過,今年開始,他總是隱隱不安——前世他就是死在了這一年。鬼半仙說,想躲前世劫,今年絕對不能踏足人界。

但也不知是不是在冥界憋得久了,約一個月前,他就時常夢魘頭疼,鬼半仙給了他清夢符,夢魘是好了,卻又得上了癔症,常常看見一些不存在的東西。

今夜,他以為那個人真的出現了。

剛剛他在鬼花樓外,那個人雪霓玉劍,他瞧得真真切切的。但追進來後,把整個館子翻過來也沒見著半個影兒。

他起身撿起地上一片花瓶的碎片,在手指上劃了一道,指腹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淺的血痕。看著血緩緩滲出,才能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主子,七爺來了!”

門外傳來鬼仆有些欣喜的聲音,接著白無常推門走了進來。

白無常算是周南在冥界最說得上話的朋友,從他剛入冥界起就時不時幫著他。

周南抬頭看了他一眼,對他的來意了然於心,一邊用手帕拭去指尖的血,一邊坐回鋪著蒲墊的軟座上。

白無常環視了這宴廳一圈,又盯著他上下打量,半晌,歎了口氣。

周南好笑道:“七爺你有話便說,看著我歎氣算怎麼回事?”

“又犯病了吧?”白無常低頭看了看地上帶血的瓷器碎片,開始責備他,“你這個月第幾次了?不好好待著養病,總是上街來鬧人家商戶,一來就全員查戶口,也不讓人家做生意,你到底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