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天光大亮,遠遠地可看到自家院落,那烏漆的大門,還是和記憶中一模一樣,曾幾何時,曾有人身穿白色大氅,站在門外朝他揚眉輕笑?
他正疑惑,見柳兒身披一件猩紅色的鬥篷,正焦慮地站在門外等他。
那紅色在雪中鮮豔美麗,似是給這銀裝素裹的世界點上一點朱砂。
柳兒遙遙見他過來,跑過來撲到他懷中,輕輕哭道:“你可回來了!”
“柳兒,這是怎麼了?”王子進茫然地問。
“不知道……我也不知為何站在門外等你,好像你不會再回來了一樣。還好你回來了,我好高興啊……”柳兒說完,又止不住抽噎不停。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王子進隱隱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一件極其重要的事。
當年去東京赴考,是誰站在青石堤、綠柳岸上等他?
秋夜朗朗,又是誰跟他並肩坐在畫舫上欣賞歌舞?
夜闌人靜之時,又是誰笑著抱出美酒和燒雞放在他的麵前?
“子進”“子進”“子進”……腦海中似乎有個少年的聲音回蕩,清脆響亮,或開心,或失落,或痛苦,綿綿不絕。
那個名字,那人形貌,呼之欲出,可他偏偏就是想不起來是誰。王子進心中激憤,一下蹲坐在地上,抱頭痛哭。
柳兒見狀急忙問道:“子進,子進你這是怎麼了?”
“我、我也不知道……”王子進哭得越發傷心,“我好難過啊,好像剛有什麼人離我而去,可是我偏偏忘了他是誰……”
淚涕橫流,淒慘至極。
柳兒也越發難過,忍不住流淚,憐惜地捧起王子進的臉,“子進,子進,還有我呢。”
卻見王子進的額頭上多了一個紅色的痕跡,似是顏料,又似鮮血,她抹了兩下,竟然怎麼也抹不掉。
王子進望著她皎潔的麵孔,點漆般黑亮的雙眼,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隻覺答案就在這張臉上,卻又怎麼也想不起來。
他哇的一聲哭得更急,隻覺這蒼茫大雪,似乎帶走了他最為重要的東西,最為珍惜的人。
柳兒急忙抱住他,王子進委頓在她懷中,兩人坐在門外,似乎時間就此停駐,不再前進,將這一生一世,都濃縮在這皚皚雪景中。
這世上滄海桑田變幻,又有誰,曾記得,春江花月?
尾聲
千年之後。
夕陽西下,又是一天過去了,兩個高中生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其中一個低頭說:“這次模擬考的成績又不好,怎麼和爸媽交代啊?”
另一個卻很是開心,“什麼都不說就行了嘛,有什麼好說的?”
“你可真是樂觀啊!我要是有你一半這樣就好了……”
“嘻嘻,考不考得上大學又怎麼了?不上大學也可以過得開心啊。”那個豁達的男生笑眯眯地說。
兩個人一路說說笑笑,突然間那樂觀的高中生雙眼似是長了鉤子,直愣愣地盯著馬路對麵的一個人看,隻見對麵一個人白衣勝雪,長發披肩,看不出是男是女。
他隻是一路往那邊去了,似乎很久以前,也有人這般等過他,那時青石堤、綠柳岸,一人笑靨如花,劍眉入鬢,不知羞煞多少妙齡少女。
“哎!哎!你去哪裏啊?”他的同學在身後叫嚷,男生卻充耳不聞,隻是一路向前走著,朦朦朧朧中,似要走入一個久遠的夢中。
那人眉目溫潤,五官俊美,也如千年之前般勾魂攝魄。風吹起高中男生額前的頭發,隻見眉心上一個紅色的胎記,如血一般,紅得驚心,吟唱著久遠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