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迎著風雪走到大門口,遠遠見到一個人身披紅色大氅,站在門旁,一襲鮮豔的紅衣,宛如在夜色中點了一把火。
“子進,這樣晚了,你要去哪裏?”那人緩緩抬起頭,露出風帽下燦如春花的臉,原來是柳兒。
王子進見了她不由心虛地說:“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
“你不要騙我!”柳兒指著他腰間長劍哭道,“你帶著劍,怎是出去一下如此簡單?”
王子進不由心情鬱結,一把將她攬在懷裏,柔聲道:“柳兒,柳兒,我對不起你,你不要怪我……”
“我在你心中始終不如他來得重要嗎……”柳兒苦澀地笑了笑,眼中全是失望,仿佛能看到王子進內心深處。
“柳兒,這是無法相比的!”王子進難過地搖頭,他跟緋綃的情誼,她怎麼能懂?
柳兒卻哭得更加傷心,“我與你夫妻七年,生了兩個孩子,難道都抵不上他與你兩年的交情?”
王子進見她哭得傷心,也受到感染,哽咽著說:“緋綃為了我去赴死,我又怎能坐視不理?”
“此話當真?”柳兒立刻驚得花容失色,緋綃傷害王子進,讓她覺得他如同惡魔,沒想到他會為王子進做到這般地步。
“不錯,沒有他此時我已經是個死人。”王子進淚眼婆娑,緊緊地抱著柳兒,“柳兒,我這一去,可能就再也不會回來了……我、我……”
卻是哭得傷心,再也說不下去。
柳兒抹幹了眼淚,微笑著說:“子進,你有什麼話就說吧,我不攔你就是……”
王子進憐惜地捧住她的臉,輕輕地說:“我當初娶你,確是因為你長得像緋綃,你不怪我吧?”
柳兒聽了,哭聲更見悲愴,卻仍然搖了搖頭。
她得到了愛,已不想追究這愛從何而來。
王子進又哭道:“這幾年來,我一直無所建樹,不求功名,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柳兒聽了,竟然破涕為笑,道:“認識你時便是如此,有何生氣?”
王子進緊緊抱著她哭道:“現下,我又要丟下你和兩個孩子走了,你不會恨我吧……”
柳兒聽到此話,突然號啕大哭,“你一定會回來的,一定會的!我不相信善良的子進會狠心拋棄我和孩子們,我會等你、等你回來……”
王子進捧著她被淚水模糊了的俏顏道:“係我一生心,負你千行淚,柳兒,我此生欠你的,來世一定會還!”
說罷他鬆開手,推開大門走出門外,再不回頭。
柳兒在後麵哭道:“王子進!我會等你回來,你少拿來世搪塞我,你欠我的,我今生便要……”
她淒楚的哭聲漸漸被風雪吹散,飄零在冷風中。
柳兒望著風雪中王子進的背影,他一襲藍衣在風中飛舞,仿佛又變成了昔日那個在噩夢中拯救她的善良少年。
隻是這少年終於拋下她,越走越遠,似要走到一個她此生都無法企及的地方。
“你回頭看我一眼啊,哪怕一眼也好……”她咬著手指,在心裏默默地念著,然而王子進卻始終沒有回頭,最終身影被風雪吞沒。
柳兒似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漸漸地委頓在地上,哇的一聲大哭出來。
猩紅色的鬥篷,在黑夜白雪中,如一簇孤獨跳躍的愛火,如此鮮豔,又如此寂寥。
王子進冒著風雪走出街巷,隻覺寒風刺骨,雪花打到臉上也覺生疼,忙裹緊了袍子,走向荒僻的郊外。
他要去的,就是如湄河的方向。他心中隱隱有個感覺,緋綃就在河畔,哪怕拚了自己性命不要,也要將他帶回來。
等王子進走到河畔時,已是黎明時分,雪勢也漸漸變小。王子進隻見天地之間一片雪白,連一個人影都沒有,河畔邊的柳樹碎石,此時都被厚厚的積雪掩埋了。
“緋綃,緋綃,你在哪裏?”王子進站在冷風中大喊,“我知道你就在附近,趕快隨我回去吧!”
他喊了幾聲,卻無人應聲,空餘寂寞的回聲,在曠野中飄散。
事已至此,他隻能握緊長劍,向河邊跑去,隻見河麵上已經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層,冰上還覆蓋著積雪。
王子進像發了瘋一樣,拔劍出鞘,舉起長劍向河上砍去,邊砍邊叫道:“還我緋綃,還我緋綃……”
可鋒利的劍鋒遇到堅冰,竟隻是添了幾道白色的印記,哪裏能破壞得了?
王子進折騰累了,索性坐在河麵上歇息起來,正惆悵間,隻見不遠處有一層積雪甚薄,凹成了一個圓形的淺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