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綃……”王子進手臂輕顫,油紙傘掉落在地,在落雪中滾了幾圈。
緋綃見了,彎腰撿起傘,替王子進撐在頭上,“子進,多年未見,你怎麼還是如此不小心?”
王子進見他紅唇微翹,似笑未笑,五官如玉雕般精致,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心中不由難過,他依舊是當初初識時的少年模樣,而自己卻已經老了。
想到此節,眼淚立刻湧了出來,“緋綃,我想你想得好苦啊……你一去這許多年,我已經老了,你卻和原來一樣,一點變化都沒有。”
緋綃笑道:“你怎麼還是這樣糊塗啊,要是你真的同我一樣豈不是糟糕?”
語中帶嗔,一如往昔。
王子進聽了,終於再也忍不住悲傷,哇的一聲大哭出來。這許多年,這許多年過去,緋綃終於回來了……
當晚新月如鉤,兩人青梅煮酒,把酒言歡,外麵雖是隆冬,房內卻甚是溫暖,瑞雪的反光將綠色的窗紗照得薄如蟬翼。
“緋綃,你可知這許多年,我想你想得好苦啊。”王子進今日還特意命廚子做了各種各樣的雞款待他。
緋綃拿著酒杯,卻不說話,過了一會兒道:“生離死別本是人生常事,子進你不要如此看不開,終有一天,我還會離開你。”
“什麼?你還要走嗎?”王子進像是當頭被潑了冷水,笑容立刻凝固了。
“我和你繼續遊玩的話,再過十幾年就得做你的義子了。”緋綃笑眯眯地指了指他的胡須。
王子進這時才想起自己今年已是而立,不再年輕。緋綃的出現,讓他忘記自己已是個中年人,仿佛又變成了個輕狂少年。
他眼眶不由濕潤,暗笑自己隻想與緋綃遊戲人間,卻忘了他連遊戲的資本都沒有了。再過幾年,他更加老邁,又怎能與緋綃一同遊山玩水?
王子進心中難過,不由多喝幾杯,卻是酒入愁腸愁更愁,一會兒便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朦朧中隻覺一個有力的臂膀將他扶到床上,月光中緋綃的俏臉隱含憂愁,悲傷地看著他。
“子進,隻希望我這次能助你逃脫劫難。”
“劫難?什麼劫難?隻要你不將我一個人留在這世上孤苦,一切便不是劫難!”他激動地一把抓住那手,隻見眼前一張臉皎如明月,色如春花,張口就叫,“緋綃,你不要再走了……”
那人一臉錯愕,眼中光彩慢慢消失,“子進,他這一回來,你便失了心智嗎?”
聲音柔媚動人,卻是柳兒。
“沒,當然沒有,我隻是認錯了人……”王子進說著擺了擺手,又蒙頭去睡。
哪知柳兒卻異常擔心地拉著他的手,“子進,你別如此善良,他這番回來,必是沒有好事,你自己可要小心啊。”
王子進哪敢回答她的話,隻好借酒裝醉,迷迷糊糊中隻見柳兒壓抑地哭了一會兒,甚是傷心地起身離去,輕輕帶上房門。
皎皎月光灑在床前,他知道柳兒是官家小姐,對狐鬼異術極有成見,也不怪她害怕緋綃。
但自己跟緋綃出生入死,屢涉險境的情誼,又豈是她能懂的?
昨夜王子進的夢中,多了一個蒼白漂亮的男孩,那孩子似要取他性命,害得他連覺都睡不安穩。
可今日緋綃回來,他心中踏實,立刻陷入了沉沉夢鄉。
哪知他剛剛入夢,便看到一雙棕色的眼珠盯著自己,再一低頭,又是那個男童,拉著他的衣角。
“你是哪家孩子,不要夜夜纏我了,快快走吧。”王子進不堪其擾,哀求道。
“叔叔,我怎麼能走呢?叔叔還要替我在河裏待著呢。”他仍說著一樣的話。
“什麼河底,你找錯了人吧?”王子進急著要甩開他的手,卻無法甩脫。
男孩牢牢地抓住王子進道:“沒錯,絕對沒錯!叔叔就是要接替我做河神的人,叔叔代替我,我就可以變成人了。”
王子進納悶道:“河神?什麼河神?”
男孩笑道:“做了河神,河中的水妖都可由你驅使,快快隨我來吧。”
話音剛落,隻見地上竟然冒出無數濕潤的水草,往他腳踝上纏去。王子進一見不妙,撒腿便跑,隻見四周一片漆黑,他辨不清方向,隻能一路狂奔。
前夜也如此狂奔過,若是夜夜如此,怕是累也得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