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有係統在身的鄭仁也做不到。
蘇雲總是嘲笑他像是一隻鴕鳥,鄭仁覺得自己不是鴕鳥,而是一匹受傷的野狼。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獨自一人在係統空間裏舔舐著心靈上的傷痕,不要去影響第二天的工作。
日複一日,月複一月,年複一年。
有人逃避,有人直麵,不管怎麼選都不錯。
正在胡思亂想著,一個嘶啞的聲音問道:“醫生,請問剛剛是您在QQ上說話麼?”
果然……鄭仁的心一沉。
身邊站著一個中年女人,她根本不是鄭仁記憶裏三十多歲、風韻猶存的樣子。
女人頭發淩亂,幾縷發絲胡亂的貼在臉頰旁,帶著些許灰白顏色。陽光從鄭仁背後落在女人的臉上,斑駁明暗中那些灰白無法驅散。
隻半年,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其實答案鄭仁早都知道,但他不願意去想。
點了點頭,鄭仁嘴唇微微一動,卻一個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女人看著鄭仁,隱約相識。她習慣性的想要笑一笑,以此表達自己對醫生的尊敬與對一直惦念著自己孩子的人的感激。
可是笑容根本沒有出現,她嘴角抽動了兩下,眼睛裏透著一股子死灰色,沒有神采。
對視幾秒鍾,女人用手把碎發順到耳邊。
頭發灰白,眼神灰白,她整個人都是灰白色的,與午後的陽光大好格格不入。
“謝謝。”女人深深鞠躬,動作緩慢而又僵硬。
“您別客氣,裏麵請。”鄭仁輕聲說道。
“不了。”女人道,“我還要辦理出院手續。”
“孩子……”鄭仁輕聲問道。
“不治了。”女人的語氣有些怪異,鄭仁四分迷茫、三分不甘、兩分如釋重負、一分淡然。
鄭仁不知道是自己內心戲太足還是怎麼的,竟然一瞬間聽出來如此複雜的情緒。
他沒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半年時間蒼老了二十歲的女人。她的人生已經從彩色變成灰白,中間經曆了什麼,自己無法感同身受。
“孩子太遭罪。”女人淡淡的說道:“他很堅強,我知道他是想陪陪我。沒有必要了,我們準備用剩下的時間一起看看陽光、草地,靜靜的聊聊天。”
她說的話很散亂,就像是沙漏裏的沙子落到了地上一樣,根本沒辦法撿起來。
但鄭仁明白她的意思,這是最後能在一起的時間,她不想浪費在無休止的痛苦治療中。
在海城市一院的時候,鄭仁見過很多放棄搶救的患者。甚至有時候還要勸患者家屬,這種診斷、治療就是一個無底洞,根本填不滿,要量力而行。
最後人財兩空是大概率事情,別人沒留住,家裏的日子都過不下去。
可是看著眼前的女人,鄭仁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的眼淚已經流幹了,可現在真的是沒有任何辦法。”女人輕聲說道:“我來見見您,是想要看看每一個和他交流過的人,想要保留住每一分回憶。”
說著,女人又深深的鞠了一個躬,“謝謝您,醫生。謝謝您還惦記著他,您放心,他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