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番外二(1 / 3)

在悶雷響過第三聲的時候,長寧公主盛清竹解下身上的披風遞給宮人,隨後挺直腰背跨進空曠的大殿。

這是她在廢太子之後第一次見到父親,原先還稱得上精神矍鑠的老人如今麵上盡是灰敗頹喪,她微微一怔,這才麵無表情地一振衣袖,拜地叩首,恭恭敬敬道:“長寧見過陛下,陛下萬安。”

坐在上首的皇帝張了張嘴,手臂有些顫抖,他低聲問道:“長寧,可是恨朕?”

盛清竹唇角一彎,垂下眼遮住眼裏的嘲諷,恭恭敬敬道:“長寧不敢。”

皇帝似哭似笑,狠狠一揮手將桌上的東西推到地上,惡狠狠道:“那你為何要找死!你幾個兄弟的事,你摻合其中做什麼!?”

盛清竹直起身,明明是跪著矮人一等,卻仍有一副驚人的氣勢,她張口質問道:“陛下說這話時竟也不覺得心虛?自始至終,您可給過我生路,可給過我和二哥生路?”

“你要平衡朝堂,就將大哥二哥推出去安定他們的心,你可想過若他們任何一個人占據上風,另一個會是什麼後果?”盛清竹麵無表情,道:“你沒有,你怕是一點也不在意,你從一開始就沒有給他們選擇的機會,從一開始他們就必須遵從你的想法爭鬥,這麼多年,你對哪個孩子有過半分真心?你毀了大哥二哥和三哥,你毀了你所有的孩子,你真的忍心嗎?陛下,望你深夜入睡的時候,千萬要睡安穩了!”

皇帝不可置信,顫抖著手指著她,反問道:“所以你就逼宮?你是女子!是公主!是我大盛的長公主,無論哪個皇子上位,誰不尊你為皇姐?你摻合進來,無論是成是敗,又能有什麼好結果!?”

盛清竹將這話輕輕念了念,隨後站起身,寬大的衣袖在空中劃出一道淩厲的弧度:“父皇這話說的,可倒像是真心為了我好。”

這是廢太子以來,她第一次張口叫父皇,隻語氣裏盡是諷刺,沒有半點溫情。

盛清竹揚聲道:“來人!”

門外士兵聞言魚貫而入,一排排整齊地將整個大殿圍住,盛清竹抬頭看著他,看到了老人渾濁的眼球裏濃濃的失望。

她麵無表情地看著,再次跪下,行叩拜禮,聲音平穩無一絲顫抖:“太子殿下風光霽月,自來為臣子和百姓愛戴讚揚。今遭奸人陷害,皇父昏庸,平白使太子蒙受冤屈,還請陛下退位讓賢,撥亂反正!”

她話出口卻無人應聲,眼裏就已閃過了然,似笑非笑地抬頭,道:“陛下好算計。”

這次進宮她帶來的是當年出嫁時皇帝和太子親自給她挑的府兵,長寧駙馬家是武勳世家,光明麵上看,似乎是怕她受委屈。

她的好皇父,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開始防備太子。他要犧牲最疼愛的大女兒送給臣子以圖收回兵權,又擔憂她與太子親近,白白送一個助力過去。

何苦來哉?

這似乎是一場顯而易見的敗局,但她沒有怨憤,沒有恐懼,臉上平靜的可怕,她手裏原本有更信得過的軍隊,可偏偏就要用這忠心存疑的隊伍。

誰說她輸了?

長寧公主永遠都不會輸。

盛清竹彈彈衣袖上的灰塵,輕聲說:“父皇,今日之事,你可千萬記好了。”

你還會有更多的孩子前赴後繼想將你從那個位子上拉下來,此後你身邊之人再無真心可言,你會深刻體會到,何為孤家寡人。

盛清竹突然大笑起來,一甩衣袖轉身走了。士兵們不敢攔她,不知所措地看著高台上坐著的那個老人。

她來時冰冷肅穆不見笑容,走時卻意氣風發,仿佛一直以來緊繃的那根弦終於鬆了下來,又好像即將解脫。

長寧公主被禁足了,與疼愛她的大哥二哥一起。

宮內外都風聲鶴唳,噤若寒蟬,誰都意識到了異常,但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皇帝瞞得很緊,隻說是冒犯天威,他的慈父心腸好像終於在此刻覺醒了一般,可造反之事想隱瞞住絕無可能,很快彈劾公主的折子就如雪花一般飛上皇帝案頭。

是夜,盛清竹正端坐於桌前看書,她留下的後手自然不止這些,任誰再去挽回也無濟於事,他們早都已經走上了絕路。

她正出著神,就聽外麵一陣喧嘩,門外吵吵嚷嚷,很快就有丫頭掀開簾子進來說,“駙馬來了。”

盛清竹微微蹙眉抬頭,表情冷淡,本要張口拒絕,沉吟片刻又似笑非笑道:“讓他進來吧。”

丫頭躬身行禮應是,很快一個風流俊秀的男人就掀了簾子進來,蹙眉道:“清竹。”

盛清竹冷眼看著他,慢條斯理地說,“駙馬今兒倒是有空過來了。”

長寧駙馬婁熙當年也是出了名的風流公子,婚後前幾年也未見有多收斂,麵上裝的一副深情的模樣,可盛清竹厭惡透了他這副德行,她自小受寵,什麼都要最好的,哪裏看得上這種左擁右抱的風流種子。

婁熙道:“鳶兒有孕了。”

她沒什麼表情,道:“哦,恭喜。”

婁熙皺了皺眉,仍有些不甘心:“你就沒什麼反應嗎?”

盛清竹想了想,道:“這應該是駙馬第一個孩子吧,不容易,快四十的人了,等我死了,你就娶了她吧。”

當年的政治聯姻,到最後彼此見一麵都嫌煩,盛清竹懶得去想婁熙對自己是什麼感情,於她而言,這種人的仰慕已經堪稱是一種侮辱。

婁熙臉色一變,以為她是想說永遠不能給這個孩子名分,就道:“你是該恭喜,自己生不了怨誰。”

盛清竹托著腮仔細打量他,她生的極美,眉眼更像當年冠絕京城的謝貴妃,五官輪廓卻又與皇帝有幾分相似,是個英氣勃發的女子,即使已經不再年輕,依舊讓人驚豔。

婁熙有幾分恍惚,眼中的戾氣漸漸淡了些,就聽盛清竹笑吟吟道:“知道我為什麼不肯生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