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皇眸光深邃的看了宗曜一眼, 繼而收回目光,語氣平緩的道:“就他吧。”
熙皇自然知道李其因投靠了宗曜,自己六兒子這是在為自己的勢力爭取機會。
眼下他一眾成年皇子中, 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屬老六, 他不介意在無傷大雅的地方, 成全他一把。
能文能武,有勇有謀,有君王該有的果斷,也有對百姓應具的仁慈。
因緣巧合下, 他還恰好俘獲了聖澤皇長女的芳心。
熙皇心下驀地升起一個念頭,東宮那座空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也是時候迎來主人了!
……
三人針對錦黎的提案, 一直商討到日暮西垂才結束。
錦黎與宗曜現在雖然已經分住兩處府邸,但兩府相距不到百丈距離,因此即便是出了宮門後,兩人也一直是一路同行。
宗曜將錦黎送到善寧長公主府,目送她跨入朱紅高門門檻, 才依依不舍的與她道別,孤身回到自己府中。
他倒是想腆著臉進去,與自家小姑娘一起共進晚宴。
但聖澤女帝苦尋十幾年,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女兒,眼下這個時候, 定不想有人去打擾她和女兒獨處。
黎商央畢竟是一國帝王, 聖澤現在負責監國的太女又還年幼,她能在熙國呆的時間並不會多久。
而他與阿黎卻是來日方長,實無必要非得扣巴這幾天的時間, 去惹女皇不快。
誠如宗曜所想,黎商央確實無法在熙國久留,因此她非常珍惜眼下能與錦黎相處的每時每刻。
錦黎盼了兩世,好不容易才擁有了位屬於自己的血脈至親,可如今兩人能相處的時光,卻是掰著手指頭都能數清。
錦黎在黎商央剩餘能停留在景兆城的日子裏,若非必要,哪裏也沒去,全天專心陪在自己母皇身邊,無比滿足的沉浸在夢寐以求的母愛之中。
可即便母女倆再不舍對方,匆匆流逝的時光,從來也不會因為任何事情停留,眼看著離別的日子愈來愈近。
熙皇從萬忙中抽出時間,悄無聲息的來到了錦黎的長公主府,提前單獨來為自己的老朋友送行。
黎商央正式離開那天,她身為一國帝王,熙朝庭定然還會為她舉行送別儀式。
但那時候人多眼雜,不管是熙皇還是黎商央,皆都各自代表著各自的國家,到時候兩人隨便一句話,都會被政客們翻來覆去的剖析解讀,哪裏能隨心所欲出言?
也就隻有趁著現在,沒有外人在場,才敢肆意說說心裏話。
兩位長輩走在前麵,錦黎默默墜在後頭。
熙皇先是感慨了一陣年少時的那段荒唐往事,後又提起自己的恩師錦昭,隻覺得造化弄人,唏噓不已。
“我是真沒想到,你當年膽子竟然那麼大,敢給老師下藥。
老師自從被你算計後,就一直把自己關在府裏,好幾天都沒去上朝。
當時可把我嚇得不輕,既怕老師氣性上去,提刀把你給砍了,又怕老師真被你給拐去聖澤。
最後還是因你那時候鬧的動靜太大,暴露了自己,被你母皇派人抓回聖澤去,老師才重新恢複了正常。”
黎商央笑不達眼底,說話的語氣卻是極度囂張霸道,“我黎商央想要的男人,還沒有得不到的!
你應該慶幸,當年要不是你老師突然跑出來,替你擋了災,說不定你早就是我聖澤後宮中的一員了。”
熙皇聞言,麵色頓時忍不住一僵,無語的道:“都這把年紀了,孩子還在旁邊呢,說話能不能注意點?”
黎商央挑了挑眉梢,輕嗤一聲,“怎麼?你是第一天認識我?”
“你這人……”熙皇無奈的搖搖頭,反正他從來都沒說過她,“你高興就好。”
“對了,有一事我得跟你們商量一下。”熙皇突然停下腳步,對錦黎、黎商央母女倆道:“我準備在景兆城郊外金佛山上,為老師修一座供奉祠堂,將老師的遺骨從南境接回來,重新以帝師禮風光大葬。”
錦黎還未從驚愕中回過神來,黎商央徑直就幹脆利落的拂袖拒絕。
“我不同意!”
熙皇眉頭微皺,“為什麼?我的老師,怎麼能葬在南境一處無人知曉的深山野林?”
黎商央目光犀利的視向熙皇,“錦昭生前是我黎商央的男人,他死後,依然也隻能是我的人,他的遺骨,我要帶回聖澤,追封皇夫,葬入皇陵!”
熙皇一雙虎目瞪得溜圓,脫口而出的聲音都有些破了音,“你瘋了?”
黎商央淡淡的瞥了熙皇一眼,“我登位十餘載,皇夫之位至今懸空,瘋沒瘋,你看不出來?”
熙皇眼中神情幾經變幻,複雜的看著黎商央道:“你可知你將會麵臨多大的阻力?”
黎商央目光投向別處,不屑一笑,“我從小到大,頭上就一直被冠著叛逆、忤逆這些詞彙,那些大臣受了我三十多年,早就該習慣了。
我堂堂帝王要做的事,什麼時候輪得到一群臣子來指手畫腳?
她們要是不想幹了,趁早混蛋便是,多的是人擠破頭想接替她們!”
熙皇本想以聖澤朝臣不同意為由,讓黎商央退卻,但很顯然,他的想法落空了。
即便已經過去十幾年,黎商央的脾性,仍舊還是年少時那麼的我行我素,獨斷專橫。
熙皇負在身後的右手,悄然握了一下拳,“常言道落葉歸根,老師是熙國人,自當歸身大熙。”
黎商央唇角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淺笑,“從他成為我男人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是他的妻主,隻有妻主在的地方,才是他的根!”
熙皇被黎商央的言語弄得,差點沒當場跳腳,“這裏是大熙,不是你聖澤,當是女子從夫,哪有夫去從女子的?”
黎商央斜眸睨了熙皇一眼,“我是帝王,他自然該聽我的!”
“你又不是老師的帝王,老師憑什麼聽你的?”
“憑他是我男人!”
“那是老師中你設計,強行得來的!”
“強行得來的也是我的!”
……
已經化身背景板的錦黎,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兩位帝王,像倆孩子似的,為了她爹爹遺骨的歸屬問題,爭得麵紅耳赤,不可開交。
突地就覺得這個世界好玄幻,有些懷疑人生。
兩人繼續這麼爭執下去,誰都不肯退讓半步,除了互生一肚子氣,根本不會得出任何結果。
錦黎心下略略思量,清了清嗓子,出言打斷倆老小孩毫無營養的爭論。
“母皇,師兄,爹爹隻有一位,我建議,你們要不拿一人立衣冠塚吧。”
黎商央和熙皇同時道:“可以。”
但就誰立衣冠塚,誰擁有錦昭本尊這個問題,兩人再次展開了激烈的爭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