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大夫,你為何撤兵?”
如果不是範蠡突然撤兵,夫差怎麼可能會回得那麼快!
“君上,你答應過我,會保證香寶的安全。”範蠡淡淡看向坐在一旁的越女,“如果不是公主殿下自作主張,微臣又豈會輕易撤兵?”
越女麵色青白。
再三權衡之下,勾踐終是撤兵返越。
司香的葬禮在越軍退兵之後的第二天舉行。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殿外,有人淒聲大呼。
人初死,先有招魂之禮。由人持死者衣物到屋頂,對著北方主陰之處,對著天、中、地三呼死者之名,是為招魂。招魂不成,才可舉辦葬禮。香寶坐在榻前,看著躺在榻上的少年,他的臉上有大片的灼傷,顯得有些猙獰可怖,幾乎辨不出原本清秀的容貌。
遠遠的,有侍女不敢上前。
“大王,複禮已畢。”有人來稟。
夫差點頭,隨即皺眉看向坐在榻邊的女子,她麵色蒼白得有些可怕。
“夫人,太子殿下要沐浴更衣,您先出去吧。”看到夫差皺眉,梓若上前勸道。
香寶搖頭:“最後一次,我來幫他沐浴更衣吧。”
“這不合規矩。”
香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是他娘呀。”是那樣理所當然的口吻,她是他娘,為什麼不合規矩?
梓若看了一眼夫差,見夫差點了點頭,便也不再說什麼了。
褪下衣袍,司香的身子很單薄,他的身上也有大麵積的燒傷,左臂一直到胸口都是焦黑一片。
“娘……”恍惚間,司香紅著臉別扭地喊她。
香寶呆呆地伸手撫上他焦黑的臉頰,連哭都哭不出來。
天陰沉沉的,十分悶熱。“轟隆隆”一聲炸雷驚醒了香寶,香寶抖了一下,幾乎是下意識地將司香抱入懷中。
“不怕不怕……”輕拍著懷中無知無覺的身體,香寶喃喃地安慰。
他是最怕打雷的呀,那個孤單的孩子,最害怕打雷了……
“夫人……”看香寶癡癡的樣子,喜樂忍不住哭了起來。
“司香不怕,娘在呢……”香寶一下一下輕拍著司香的背,“娘再也不生你的氣了,再也不生你的氣了……你醒過來好不好?娘教你打水漂呀……你醒過來好不好……”
夫差大步上前,一把拉起香寶,示意梓若上前幫忙。梓若忙走上前,幫著司香沐浴穿衣。
香寶掙紮起來。
“別鬧了。”夫差皺眉,她手腕上被繩子勒的傷口深可見骨,雖然包紮著,但他還是不敢去捉她的手。
“你放手!你聽到沒有,在打雷呀!司香會怕的!司香他會怕的!”香寶掙紮著嚷嚷起來,“他會哭的,他會哭的……他還會做噩夢……你放手!”
“他長大了,不是當年的小孩子了!”夫差沉聲低吼,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陪著她瘋。
香寶被他吼得怔住,愣愣地看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迅速蒙上一層水霧,扁了扁嘴,眼淚唰的一下流了下來。
對……那天出征前,他說:“司香已經不怕打雷,也許久不曾做噩夢了。”
“可是……可是我怕呀,我會做噩夢……我一直做噩夢……火,那樣大的火……司香在喊我,喊我救他,可是我什麼也做不了……我眼睜睜看著他被火燒死……他喊我……他喊我娘……”
香寶一邊哭一邊嚷嚷,哭得直打嗝,夫差伸手抱住了她。
“伺候太子含飯。”夫差看向捧著珠玉、侍立在一旁的侍女。
那侍女忙低頭上前,將手上捧著的玉放入司香口中。鋪蓋衣被,蓋臉,填耳,以巾握手,小斂之後,再是大斂。入棺謂之大斂,之後是殯,司香葬以天子之儀,殯期七月。
殯之後,再卜噬葬日、埋葬於墓地。
司香下葬之日,已經是冬天,香寶病重,留在宮中未去。
公元前478年,吳國饑荒,三月,勾踐親率大軍再次征吳,進至笠澤。夫差傾盡姑蘇所有士兵迎擊,雙方隔水對陣。吳軍一敗再敗,退守姑蘇。
城外殺聲震天。明明是三四月的天氣,香寶卻還是蜷在榻上發抖,迷迷糊糊中,又做了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