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縱虎歸山(三)(2 / 3)

他緊緊握著她的手,不肯放開。

香寶回頭,看著他握著她的手,掌心很暖,是她曾經貪戀過的溫暖。香寶定定地看著他的手,看著他微微泛白的指骨。

突然,門咣的一聲被風吹開,有冷風猛地灌了進來,吹亂了香寶散開的頭發,香寶猛地驚醒,咬牙推開範蠡的手。

範蠡的手孤單單伸在冰冷的風中,墨黑的雙眼滿盈著難辨的痛楚。他抬手,拔下自己頭上挽發的木簪,那木簪之上,猶纏繞著他的發絲,散開的頭發在風中揚起,半掩起他消瘦的臉。

他上前一步,替香寶擋住了刺骨的冷風。他伸手,五指成梳,輕輕理過她的長發,將揚起的發絲撫平,挽起,將手中猶自纏繞著他發絲的木簪緩緩插入她的發髻之上。

香寶平視著他的胸口,任他挽起她的長發,一動也沒有動。

手中的木簪驀然落地,發出一聲略顯沉悶的細微響聲,範蠡彎腰撿起,低頭垂眼,仍是仔細地將那木簪插入她的發間,冷風吹亂他散開的頭發,拂在香寶的臉上。

香寶的眼前卻突然出現夫差蒼白的麵容,咬了咬牙,她轉身衝出門去。外麵風很大。腳步漸漸放緩,香寶低頭,看到自己身上裹著範蠡的白袍,上麵還沾著斑斑點點的血跡。

“你知道君上在哪裏?”身後,範蠡的聲音輕輕響起。

香寶轉身看他。

輕輕歎了口氣,他伸手將她身上的袍子拉好:“我陪你去找他。”

範蠡扶著香寶,在前麵的草地裏找到了他來時所騎的馬。避開她的傷口,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抱上馬,細細護在懷中,依諾帶她去尋勾踐。

因為化雪,一路都是泥濘。天已經大亮了,香寶的麵色更添了幾分焦急。

“這裏?”站在吳宮門前那一排低矮的房前,香寶微愣。

“嗯,君上本來一直住在闔閭墓旁,但最近夫差剛剛買進了一批良馬,便命君上住在這裏,以便照料馬場。”

範蠡伸手,輕輕叩了叩門。

“範大夫麼?進來吧。”裏麵響起了君夫人的聲音。

香寶忽然有點好奇,若君夫人看到她還活著,會有什麼樣的表情?推門進屋,屋裏點著燈。香寶四下環顧一番,果真破落得可以。抬頭便見到了君夫人,隻見她瞪大雙眼,怔怔地看著她,全然忘記了要維持自己的那份氣度。

“香寶?”是勾踐的聲音,略帶著訝異。

“見過君上。”香寶轉頭看向盤腿坐在榻上的勾踐,忙低頭行禮,牽動了肩上的傷口,很疼。

“罷了,起來吧。”掃了一眼她染血的衣裳,勾踐緩緩開口,“我如今這般模樣受你這禮著實怪異。”

香寶站起身,看他一身粗布麻衣,雖然如此打扮,他卻仍是笑得一臉悠然自得,沒有半分的不自在。此人心機之重,城府之深,著實可怕。再回頭看君夫人時,她臉色已經恢複了正常,真不愧是勾踐的夫人。

“有什麼話,與君上講,我去外麵守著。”範蠡低低地說完,便走出門去。

勾踐饒有興致地看著香寶。

“君上。”香寶低了低頭,思量著該怎麼開口。

“嗯?莫非香寶是為夫差說情來了?”勾踐笑道。

香寶悚然一驚,隨即又低下頭去,沒有急於撇清自己:“君上知不知道伍子胥?”

“是個人才。”勾踐點頭,“可惜不能為我所用。”

“是,伍子胥是寧死不降之輩,當初他極力反對夫差接受君上的投誠,若非夫差心意已決,或許君上已無複國的機會……”

“所以?”勾踐看著她。

“夫差如果死了,伍子胥必定另立新主,到那時,一定會先拿越國祭刀。”

勾踐仍然看著她,半晌,才笑道:“以香寶之見,寡人應當如何?”

“這一回夫差中毒,宮中已亂,君上可以借這個機會表現對吳國的忠誠,為他日返越打下基礎。”

“香寶……”勾踐忽然開口,目光灼灼,“你一向是善於掩藏自己的,就連入吳都是被迫的,今日,為何如此鋒芒畢露?”

香寶呼吸微微一滯,眼前出現夫差毫無生氣的模樣。

“人,總是會變的。”半晌,她緩緩開口。

“是麼?”勾踐的聲音淡淡的。

香寶咬了咬唇,退出房間。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勾踐微微眯起雙眼:“夫人,有些事,你太過自作主張了。”

“君上……”君夫人一臉錯愕,欲言又止。

“昨夜一役,損失了十八名死士,不過……還好她沒事,否則夫人便鑄下了大錯。”

“大錯?”君夫人似笑非笑,“莫非君上心懷仁慈?”

“若她因你而死,範蠡必不會再全力效忠於寡人,而且……”勾踐淡淡地瞥了君夫人一眼,“她在吳國的任務還沒有結束。”

“可是夫差不是已經……”

“她想到的,夫人卻沒有想到嗎?”勾踐淺笑,“寡人隻是驚訝她的心思竟然可以如此之縝密。”

“君上,這才是你的目的,是不是?”君夫人忽然明白了過來。

勾踐沒有否認。

“她可迷惑夫差,可牽絆範蠡,隻是君上……”頓了頓,君夫人忽然幽幽地開口,“她於你,又是什麼?”

勾踐閉目不語。君夫人揪緊了粗布裙擺,咬唇。

香寶剛踏出門,便撞見了範蠡難解的目光。

“謝謝。”張了張口,香寶發現自己除了道謝之外,沒有其他話可以講了。

“你的傷需要上藥。”

“嗯。”香寶點點頭。

範蠡看著她,微微皺眉。香寶低頭解下身上的袍子,輕輕放在他的手上,轉身回宮。

範蠡一個人孤獨地站在原地,看著她單薄的背影一點一點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手中的袍子猶帶著她的體溫,也染著她的血。

宮門口,香寶又被守衛攔下了。

“你是何人?”

因為換了一班守衛,香寶低頭看了看自己狼狽的模樣,想著該怎麼解釋才比較像樣。

“西施夫人。”忽然有人恭敬地道。

香寶抬頭,竟是史連。她這才想起夫差曾經說過史連歸降的事,經過昨晚之事,香寶知道他顯然並沒有真的投誠,潛伏在吳宮,他也是有自己的任務吧。隻是……他這麼快就返回吳宮了?

“史將軍。”見是史連,守門的侍衛低頭行禮。

“嗯,我是來接西施夫人的。”史連仍是沒什麼表情地道。

“這……我們從未見西施夫人出去過。”守門的侍衛皺了皺眉,頗為懷疑地看向香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