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平南府設喜宴的日子。
各邦使臣均來了府上賀宴,原是平南府郡主木聆伊的婚宴,新婚夫婿是高麗商人趙元。
歡聲笑語間,新人攜著鑲嵌著金絲的花娟踏入鋪滿鮮花的地毯,身後跟著一個八歲大小的女童,提著滿籃子的鮮花,邊走邊跳,身上的鈴鐺搖曳,清脆作響。
“新人交換信物”,隻見新婦解下手環上小小的黃銅鈴鐺,滿眼笑意的用雙手輕輕捧著遞給了新郎;而新郎取下腰間精美裝飾的匕首,亦用雙手捧著遞給了新婦。隨後,雙方各自將自己捆綁著的禮服的裙角剪了下來換給了巫師,這寓意一世姻緣,自此,永不離棄。
“天神寄福”
“父神保佑,百年姻緣”
巫師向水潭中投入了一塊由兩位新人衣角包裹著的玉石,激起了一丈高的水花。
“禮成”
巫師舉著鈴鐺在兩位新人的額上輕輕一敲,清脆的鈴鐺聲迎著新人的笑顏四散開來。爾後巫師又領著這對新人繞著青竹築起的五彩台緩緩踱步,口中念著經文,神聖悠揚卻又充滿著愉悅,兒童皆簇擁著新人,往天空中拋灑著各色的鮮花,華彩四溢。
席間一位白衣少年,正襟危坐,眼睛裏卻滿是好奇。
“義父,這是為什麼?”
坐在他身後的中年男子答到,“在南召,黃銅鈴鐺是未出閣女子的信物,成親之後要將鈴鐺交予丈夫保管,而男子則要將自己的傍身之器交由妻子保管。南召人善用短兵,匕首也便成了這世世代代流傳下來的婚禮信物。”
“南召人相信,巫師是天上神靈派來的使者,隻有他帶著新人登上了高地,才能幫新人祛除餘生一切磨難,兒童簇擁,鮮花漫天,意味著子孫滿堂,豐登鼓足。”
少年點了點頭,過去他隻見過巫師幫人算命去掛,在這南召竟還能幫著祈福。
“你呀,今後該多帶你出來看看,這南召的一切有趣的神秘的物事。”中年男子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背,一臉慈愛的笑著。
少年忽然想到了初到南召的那一天,約莫是五月下旬,他本隻是瞞著義父偷溜出來逛逛集市,想著英姑姑的壽辰快到了,得細細挑選個禮物備著。
沿途竟遇到比武的擂台,他見那幾個擂主在台上使著各種損招不讓攻擂的人使功夫,他便給旁邊躍躍欲試的壯漢出主意,誰曾想,自己竟然被逮住拎上了擂台,被四個武夫按住脫逃不得,還將他給英姑姑買的糕點給搶走扔在地上,他氣不過,便與那些個武夫扭打起來。
誰知其中一個刀疤臉突然甩過來一把彎刀,似是真要同他幹架,他順勢搶了擂台上插著的一把劍同那幾人決鬥。舞出的劍花引得台下的人鼓掌連連,台上的四個武夫被他逼退到角落,生生找不出一點縫隙去回擊。
突然人群中一人大喝,“都給我停下”。
圍觀的眾人見快步走上前來的男子,皆退散開來,頓時鴉雀無聲。
隻見那男子指了指擂台上,身邊的侍從立即跳上台去製服了那四個武夫,強拖著下了擂台。
少年愣住,隻聽見那男子厲聲說道:“真是亡命之徒,我平南府的東西也敢偷!”遂叫人綁了這幾人帶走。少年見狀,大抵是官府的人來搜查,便悄悄拾起地上的糕點,準備撤走。
不想卻被人叫住。
“少年郎劍法了得”,是那男子。
少年轉過身,不明他過來的緣由。
“如果閣下方便,跟我一趟去蝴蝶水巷的酒樓坐坐吧”,雖是問句,言語中卻沒等人拒絕。
少年隻好跟著他,走到酒樓門口時,突然義父闖了進來,不由分說要帶著他離開。
卻在見到男子的一眾侍衛時,停了下來,問道:“敢問您是?”
男子說道,“南召平南府木聆楓。”
少年回想到這兒,不由的感慨,南召與燕國的邊界城渾水鎮一月開一次互通集市,若不是那日他偷溜出來逛集市,還未必能得此契機在平南府參加婚禮。
隻記得當時義父領著木聆楓上了酒樓二樓一個包廂,兩人對坐著交談,少年不明所以,靠在牆上好整以暇的觀察著四周。
片刻,木聆楓拿出了一卷文書,讓少年走到他身邊。
義父喚他,“陳遇,把你的玉佩給楓將軍看看”。
少年一愣,那玉佩看似普通,實則中間藏著機關,翻轉過來是一枚印璽的一角。
“為何?”
被換做楓將軍的人立即展開了文書,“可否借玉佩一用?”
少年雖不情願,但還是將玉佩遞給了楓將軍。
隻見楓將軍將玉佩印璽的那一麵對上文書中印章的一麵,兩兩吻合。而文書上,蒼穹有勁的寫著四字,和親事要。
楓將軍抬眼,立即站起身,俯身行禮,右手扶著左肩,是南召的行禮之道。
“殿下。”
少年一驚,看向義父,義父點頭,解釋道,“遇兒,你還記得賢太妃嗎?”
當然記得,那個嫁來燕國和親的外族公主,那個在嫁給他爺爺五年不到香消玉殞的外族公主,雖然隻在皇宮裏呆了五年的時間,賢妃的故事卻長留在深宮的世世代代,自她之後,再無南召和親公主嫁入燕國。
“遇兒,這位便是賢太妃的侄孫,南召國平南府世子,木聆楓。”
當日,木聆楓將陳遇和義父護送回家後,留下了次月平南府婚宴的邀請函,便辭行。
雖然陳遇一直與義父生活在南召與燕國的交界渾水鎮,卻從未真正踏入過南召的土地。在婚禮上,是他第一次真正了解到南召的風俗。
這裏男子都不似中原人一般束發,隻單單挽起耳後兩邊的頭發。貴族們喜愛用玉石,宗室男子皆用玉扣挽住頭頂的發髻。這裏的人普遍生的高大纖細,眼睛深邃,以淺褐色為主。而貴族女子,頭飾也十分簡單,同男子一般,隻用玉石做的發簪挽起耳後的幾縷辮子。
婚禮進行到高潮處,眾人會起身齊唱祝酒歌,陳遇隔的有些遠,聽不太清前麵的人唱的,輪到他時,竟不知該如何,隻舉起酒杯,向新人行了中原的禮。這時,木聆楓卻走過來,遞給他一杯酒,說,“我幫你唱”。
他聲音厚重悠揚,唱的是南召的語言,聽起來像是對親人的寄托,新娘子遠遠的望著他紅了眼。
翌日,義父用過早膳便出了門,聽說是有要事要和平南王相商。正好木聆楓約了他巳時湖心亭相見,為帶他熟悉一下平南府的地形。稍事休息,他便出了門。
湖岸邊,一群侍女侍衛突然喧鬧起來,像是有人落水了。他連忙奔上前,卻見一年紀與他相仿的藍衣少女拖著一個小女孩從水岸邊慢慢站了起來,一眾侍女連忙圍了上去照看小女孩,而那藍衣少女身邊卻隻有一個婢女護著。小女孩突然恢複了生氣,對著藍衣少女大吼,“都怪你,我要去和父王告狀”
藍衣少女本在整理濕漉漉的衣服的手停了下來,回頭看了看小女孩,欲言又止。索性就起身準備離開,小女孩不依不饒,“你回來”。
藍衣少女突然轉身,對著奴仆們平靜地說道,“還不把三小姐給送回去。好好看著三小姐,可別再讓她掉水裏了,若再有下次,可沒人能救。”
說罷藍衣少女便抬腿離開,陳遇這才想起,那個小女孩是昨夜撒花瓣的花童。
“殿下,你怎麼在這裏?”
突然身後傳來木聆楓的聲音,“這是怎麼回事?”木聆楓上前抱起地上打滾的三小姐,“怎的這麼不聽話,該叫大夫人好好收拾你”。
“三小姐和二小姐在湖裏遊船,三小姐非要去捉魚,二小姐沒攔住便雙雙掉下了水”一旁的侍衛過來解釋道。
木聆楓聞狀,抬眼望向那抹漸漸遠去的藍色的身影,吩咐了人打點三小姐這邊的事,便匆匆帶著陳遇往前走去。
“聆秋,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