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到家,許六就看到門口有一束花,滿天星簇擁一朵向日葵,白色百合守在外輪廓。
許六彎腰拿起來,開門進屋。
屋裏沒落灰,桌子上的馬克杯杯壁是熱的,旁邊一盒提拉米蘇,日期是新鮮的。
許六放下花,先去洗澡,洗完隨便套一件長款衛衣,沒穿褲子,也沒穿鞋。
她頭發長長很多,吹幹以後發尾已經落肩,隨手攏起來綁個馬尾,坐在桌子前吃蛋糕。
冰箱裏有牛奶,有素食,冷凍層有火鍋食材,很豐盛。
許六關上冰箱,去臥室睡覺。
夢裏她在熱鬧的火鍋店,牛油味道香氣逼人,許六翻個身,從夢中醒來。
味道更香更明顯,口水自動分泌。
許六開門出去,餐桌上電鍋正沸著,熱氣騰騰,廚房裏男人身影筆直,他穿的居家,衛衣休閑褲,左左右右地忙碌。
許六捋一把頭發,走過去靠在廚房旁圍觀。
“醒了?”嚴安察覺到目光,回頭,他隨便掃一眼,看到她光著的腳,皺眉,“穿鞋。”
許六抓兩把頭發,懶懶打嗬欠,一副不想動的樣子。
嚴安洗把手,隨便把手擦幹,路過她的時候,嫌棄道:“懶死你算了。”
“又不冷。”開口聲音還是啞。
嚴安:“有你老寒腿的那一天。”
“能不能活到那一天還不一定呢。”許六敷衍。
嚴安本來彎腰放鞋的動作一頓,許六察覺他的停滯,主動把他手裏的鞋接過扔在地上,隨便趿拉上去就要去洗漱。
她轉身之際,嚴安扣住她的胳膊,許六動作絆一下,“怎麼?”
她回頭,看到嚴安通紅的眼睛。
他裝得再怎麼輕鬆,臉上眼裏的疲憊總是無處遁形。
她進去這麼幾個月,他應該也不好過。
許六不想多聊,逃避道:“我先去洗漱。”
嚴安不鬆手,盯著她的眼睛,“以後別這麼說了。”
許六不語。
嚴安輕輕摩擦兩下她清瘦的手腕,她手腕處一道疤痕,很明顯,即便現在已經痊愈,也能看出當時傷口有多深。
他握了又握,才說一句:“我害怕。”
“哦。”許六撥開他的手。
洗漱的時候,水打濕頭發,許六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想起上一次複吸就是這樣。
她一整天都好好的,洗漱的時候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忽然不知搭錯哪根筋,轉身出門。
她沒再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戒毒所。
第三次了。
可能魔鬼就是這樣。
許六垂眸,揉搓洗手液。
吃過火鍋,嚴安還有事要回隊裏。
許六吃完飯犯懶,看著嚴安刷鍋洗碗,看著看著迷迷糊糊睡著了,半夢半醒間,她聽到嚴安喊她,她很費力地睜眼,模模糊糊看到嚴安的麵孔輪廓。
他好幹淨,半點沒有傻條的影子。
許六沒忍住抬手摸他的臉,她好像也喚了他的名字,她叫他傻條。
他應了。
他還交代了什麼她沒聽清,隻記得他輕而易舉便把她抱起來,送去了臥室,路上還埋怨一句:“輕死了。”
鑽進被窩前,她好像看到他單膝跪在窗前,輕輕把她的胳膊放進被子裏,然後摸了摸她的臉。
客廳有光,門慢慢合上,屋裏的光一寸一寸暗下。
夢境將她拖拽到無盡黑暗裏,她過很久才開始呼吸平穩。
第二天,許六一個人在家看電視,她不愛別的,大多數時候都在看《海綿寶寶》,也不太記得台詞,看著看著也會走神,但還是不會換台。
晚上夜幕降臨,起風了。
她站在窗口看城市車水馬龍,霓虹燈環繞城市,沒有盡頭。
像一方指引。
她看了很久,轉身出去打開了保險箱。
保險箱裏隻有兩盒思諾思,一盒30粒,一共60粒。
廚房裏有嚴安昨天走之前燒好的水,杯子挺大的,四百毫升。
重新躺回床上的時候,許六還是很清醒的,她甚至在躺下之前還給花換了水,躺下很久手指縫裏還串著花香,以及向日葵與生俱來擁有的陽光的味道。
慢慢才開始發困,眼前倒帶回憶這兩年。
離開鹽霧村,進入戒毒所,成功戒毒,第一周複吸,再次進入戒毒所,成功戒毒,第二天複吸,一邊複吸一邊找出眉刀,疼倒是不疼,可能當時神經還在毒/品的麻痹中。
後來也不知道怎麼就又躺回醫院了,傷口還沒痊愈她就主動申請去了戒毒所。
可能她真的沒有哥哥那麼堅韌,可能她就是要屈服了。
就算從鹽霧村走出來,她還是覺得身心都像被困住,她渴望陽光,可一看見光,會覺得渾身上下都是疼的。
她想到傻條,總是髒兮兮的。
她又想到嚴安,長得英俊好看,脾氣又好。
困了。
許六感覺自己慢吞吞飄了起來,不管是上一次,還是這一次,她都不覺得死亡是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