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嫘有點累了。

她看窗外的月亮,格外的明晰。

星子微寒,散落在月的周邊,散著細碎的光。

月華大盛,照亮了這個庭院。

花兒仿佛都感知了月,腰板挺得格外的直,香味好似也濃了幾分。

百合。

那是安宸玨最喜歡的花兒了。

帶著淺淡的香氣和月白的瓣。

安宸玨總說這花像她。

可她不這麼覺得。

她又不是花精,她一個人,為什麼要像花兒呢。

許是很少澆水,百合的花瓣都有些蔫了,泛著淺淡的黃。

蕭嫘從書桌上起了身,拿著噴壺去澆花。

水珠在花瓣上停駐,像是璀璨的珍珠。

月華灑落百合上,水珠折射月亮的光。

黑夜裏像是夜明珠。

蕭嫘有些呆愣,她看著花,又看了一眼圓了的月。

今天又是十五了。

月兒圓了缺,缺了圓。仿佛總也走不盡這場輪回。

她又回到了書桌旁,戴上了老花鏡,翻著那已經有些泛黃的紙箋。

紙箋上的筆力蒼勁,勾劃凜然,可字字句句,都是情深意長。

言有盡,卻意無窮。

那是一本詩集,是安宸玨寫給她的。

不知道為什麼,她最近總是很想看之前的那些東西。

安宸玨的詩集尤甚。

似乎人年老了總是會想起,年少的時期。

想著那個穿著白襯衫的少年郎,想著盛開的淡粉桃花,想著老師嘮叨的聲響,想著校園裏朗朗的讀書聲,還有少年明朗的笑。

蕭嫘好像走入了一個夢境。

模模糊糊的,她瞧見了當初的她和他。

“嫘嫘,我以後每天都給你寫一首詩好不好,這樣等我們老了,還有著可以回憶的東西。”

“我們在燈火下,在劈啪作響的爐火堆旁,你坐在我膝上,我給你讀我寫給你的詩詞。”

“好啊,那我要每天都看你的詩詞!”

“當然,我每天都寫給你看。”

學校裏的人都說,安宸玨是一個清冷的高嶺之花。

每天都在散發著冷氣和疏離。

可蕭嫘並不覺得。

因為她們傳言裏那朵難以攀登的高嶺之花,每日裏都朝著她笑,還給她剝核桃,買奶茶,還記得給她的奶茶裏多加一份布丁。

在學校無憂無慮的日子裏,蕭嫘覺得安宸玨對她總是格外照顧。

但淺淡的照顧卻像一張網,慢悠悠的,一點點的走,卻在流年的往過中,漸漸的遍布了她的全身。

漁夫很是有耐心,網織的細細密密的,逃不出一隻鳥雀兒。

等她有了知覺時,卻早已逃不得,也不想逃了。

安宸玨,這一網,就網了她60年。

他織就的這隻細密的網,卻是不緊不慢的用了20年。

20年,從未停歇。

從青梅竹馬到相濡以沫,似乎漫長的80年,於她卻如彈指一揮間。

流水一樣的日子走過去,皺紋爬上眉眼,渾濁雙眼。

少年眉目也不再清俊,她的模樣也不再豔麗。

可他仍是她最明朗的少年。

她亦是他一生走不掉的眷戀。

她翻開詩集,扉頁裏,凜然的筆觸勾勒著一句話: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她是彩虹嗎?

蕭嫘不覺得。

她覺得,安宸玨才是。

他是她人生裏的第一道光,帶著不容拒絕,猛然的黑黢黢的夜裏降臨,劈裂天地,列土封疆。

他亦是她人生中的彩虹,想象中的美好與眷戀,他竟都是擁有著的,並且愛她尤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