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吵架頂嘴,還有意義麼?我低下頭,輕輕的說,“哦,我知道了。”眼角餘光,看見他攥著拳頭,骨節泛白。“那,你好好養傷,我走了。”控製著自己的聲音不要發顫,就不在這礙他的眼了吧?
靳霆沒有說話,正好。如果他要我再陪他一會兒的話,我會不會當著他的麵哭出來?雖然,雖然從小到大,我總是在他麵前哭的最慘,可長大了就不一樣了啊。還想著,當哥們兒總比做戀人長久?從沒覺得自己這麼好笑過。
出了病房,眼淚成串的掉出來,止也止不住。不敢看別人用什麼樣的表情來看我,就隻低著頭衝進公用衛生間,把自己關了進去。
疼,呼吸的時候胸廓肋骨都疼,觸摸牆壁的手指也疼。腦子裏隻剩下他通紅的嘴,雪白的尖利的牙齒,惡狠狠的對我說——時音音,你真賤!
果然,最親近的人,也是最懂得怎麼傷你才最疼的人。我蹲在牆角,抱著自己,仰頭看小小的方形的天花板,等著眼淚不往出冒的時候,好若無其事的回家。、
回家吧。我伸手,扯下脖子上麵掛著的那隻,跟靳霆的一模一樣的鴨子。那時還在暗自開心著,好像情侶款的東西,我又仔細看了看它的紋路,指尖輕輕滑過來滑過去,言念君子,溫其如玉。還是,算了吧。
把玉扔進馬桶,按下衝水的摁鈕,低頭走出衛生間的時候,窗外已經黑了。一串串會變色的燈勾勒出樓層的輪廓,人群攘攘,陌生得讓人覺得無比心安。就這樣淹沒在人群裏好了,一樣的麵孔,一樣的神情,一樣的麻木,一樣的漠不關心,就好。誰是誰的誰呢?
暗淡中,有落葉飄下。人和這落葉又有什麼區別呢?縱然有相似的形狀,卻再無相同的脈絡。誰又在乎呢?到最後,不過都是歸塵歸土。誰還會記得哪片葉子在哪一天的陽光下閃閃發亮?誰還會記得哪片葉子在哪陣風吹過的時候沙沙作響?
熟悉的巷陌,閉著眼也可以走到家。陳阿姨驚訝的問我:“大小姐,你去哪了?靳少爺打了四五通電話了。”
“我啊,”我咬了咬唇,“隨便走了走。今晚的風吹著挺舒服的。”有點牽強的對著她笑了一笑,走進衛生間,用冰涼冰涼的水洗了臉,換好睡衣。冷水一激,小腹的痛覺明顯起來。嗬,再疼點吧,最好讓我疼得不知道難過。
換好衣服,沉默著躺在床上,沒有開燈。突然很怕很亮的地方。手機一閃,靳霆的電話。想了下,接通了。
“音音,你在哪?”靳霆聲音有點啞。
“我到家了。”
“你去哪了?”他有點小心翼翼的問著。
“沒去哪,我睡了啊。”我不想多說什麼。
“音音……”不等他說完,我掛斷電話,關了機。就在黑暗裏默默的躺著。窗外的繁華,都與我無關了。人生而孤獨不是麼?我何必難過呢,糾結什麼呢?
“大小姐,你睡了麼?”陳阿姨敲著門,我不想應聲。那一刻,世界距離我好遠,好遠。
外麵的一切都安靜下來的時候,我拉上窗簾,打開燈,翻出來顏料對著電腦臨摹梵高的畫,《星空》。
據說,他剛剛畫出來這幅畫的時候,沒有人能夠理解。他們都說——哪有比天空還高,比星星還高的樹呢?
我用明豔的顏色一圈一圈的描畫著星星的光亮,卻遲遲不敢去畫那棵漆黑的樹。梵高說,因為他總是覺得,大地是要通過那樹,去摸摸天空,去摸摸星辰。
可終其一生,那樹,也還是觸不到天空的吧?哪怕它活了幾百年,上千年。樹幹裏一圈一圈的年輪都是人間的悲歡故事,跟它無關,跟天空也無關,跟星星也無關。
就像梵高,終其一生,也沒有一個人,誠摯的跟他說一句,我喜歡你。
我沒敢去畫那棵樹。畫完星辰,就用大片的黑色糊滿整個畫布,都是黑的,一絲絲縫隙都沒有的黑色。沒有人會知道,著塊黑色下麵,隱埋著什麼樣的顏色,和什麼樣的心情。
靳霆麼?你也不過如此。
我以為,全世界都可以罵我,唯獨你不會。
而今後,你就跟全世界都一樣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