檸檬第一次聽到lemon的歌曲是在高中的時候。
開學的第一天, 她按照貼在公告牌上的分班指引找到了新的班級，靠近走廊的窗戶幹淨透亮，黑板上抹布遺留的水珠沒幹, 兩個同學放下剛搬到講台上的書, 擰開可樂汽水一口喝掉半瓶，有之前就相熟的朋友坐到一塊，嘰嘰喳喳地討論著什麼。
順著兩人若隱似無的視線去看, 檸檬愣住。
梧桐樹葉被風吹得淺淺搖曳, 天藍色窗簾吹起鼓脹的弧度，溫和地勾勒出坐在最後一排男生的五官，他塞著耳機在聽歌，mp3的線鬆散地鋪開在沒撲桌布的木桌上，似乎感覺到什麼, 他抬起頭筆直看過來。
轟——
檸檬暑假才剪的蘋果頭跟著燒起來，臉也莫名其妙變得通紅，像是忽然罹患換季的重感冒。
幸運的是，第一次班級分座位，檸檬就和他分成了同桌。
在學校的時候她故作鎮定, 遞過新發的課本時尚能維持正常神色, 但心底其實是慌亂的, 輪到她去講台做自我介紹時需要途徑他座位, 很淡的衣服皂角味殘留在椅背上, 像是一個溫柔的擁抱。
檸檬急促想走出去，可就是因為步子太快了，反而把他放在桌洞裏的mp3勾了出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她連忙蹲下來去撿，小聲說不好意思的時候, 剛好看到窄小屏幕上歌手的名字。
檸檬有點奇怪地眨眨眼，直到麵對陌生的同學們念出自己的名字時，才察覺到哪裏不對。
——lemon
歌手的名字是lemon，而她的名字是檸檬。
她在黑板上寫出自己的名字後，回頭剛好撞到同桌看過來的眼睛，他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睫，隨即帶著笑指了指自己桌洞裏的mp3。
檸檬抿了唇走下台，寬大的校服後擺擦到雪白的粉筆灰，可是她卻忍不住悄悄翹起唇角。
下午開班會的時候，投影在黑板上的幻燈片字跡窄小，在單一的特效下就更肖似笨拙的蚊蠅，原本晴空萬裏的天氣驟然落下暴雨，雨粒重重地敲擊在窗上，反而更有助於睡眠。
前排的同學趴在桌子上，像是一排排沉默的溫順羔羊，老師寫出的粉筆字化成濕潤的小塊，而她的同桌卻還是直著背脊，認真看向頭頂的幻燈片。
窗外有驚雷劈下，雪白的光赫然在他側臉上映出明亮的光影，昏暗的教室亮如白晝，羔羊的羽絨承接餘下的光斑，影影綽綽浮動在濕潤連綿的雨天。
她在一瞬間回憶起mp3歌手上顯示的主打歌名字。
《thunder》，是驚雷，是沉默雨季的雷聲。
剛一回到家，她就激動得發出尖叫，抱著枕頭在床上滾來滾去，樓下的父母叫她才收斂點，想起什麼，又趿拉著鞋子蹬蹬蹬跑到樓下，拿著電話簿坐在沙發上，用座機給之前的好朋友打電話，終於知道關於同桌的更多細枝末節。
“好像是挺帥的吧，不過性格有點古怪，平時也不經常說話。”好友思索著回憶片刻，最後才想起來八卦，賊兮兮地小聲笑她，“你是不是對他有意思啊？”
檸檬連忙否認：“沒有，我隻是好奇那首歌的歌手而已。”
就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檸檬還拜托表哥買了專輯郵回來，因為家裏沒有台式機，還要等到微機課上才悄悄帶著副耳機去聽。
那時候，lemon還是地地道道的不知名女團，出的曲子不是後來為人詬病的口水歌，而是很詭譎獨特的風格。在聽到主唱引出尖銳的高音時，檸檬驚得一個哆嗦，肩膀卻在這時候被拍了拍。
檸檬還以為是老師發現，麵色發白地轉過頭，剛要連聲認錯的話卡進喉嚨。
微機課是在體育課之後，同桌的校服外套拉鏈沒拉到頭，有熱氣騰騰的暑氣從領口蒸出來，他額頭墜著點汗意，應該是覺得好奇：“你喜歡lemon啊？”
說不清楚是什麼原因，明明這才是第一次聽這個陌生女團的歌曲，剛才檸檬還在心裏吐槽這個歌難聽，卻在這時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於是同桌笑了一下，原本寡淡的沉默神情變得生動，連嘴角的弧度都顯出來些許稚氣，眼睛很亮：“我也是。”
門被窗外的風掀出來一條門縫，他校服上清爽的洗衣粉味道蓋過機房的嗡鳴聲，腳底下踩著的鞋套變得滯重，她的心卻突然飄起來。
有了目標，再難以入耳的歌曲也要變得好聽，也可能是想法作祟，在聽了十來遍之後，檸檬居然真的覺得這新出道的女團歌曲好聽，不再借零花錢給朋友去買男團封麵的限量雜誌，而是用盡方法去更多地了解這個灰突突的lemon。
檸檬自覺用心不純，可是同桌是真的因為遇到同好而開心，他的書房擺著台電腦，每次有什麼新動向都會在第二天早上來跟她分享。
繼第一次風格怪異的哥特主打曲後，首張正式專輯歌曲偏大眾向，編曲的水平獲得了很高評價，檸檬不需要強迫自己重複十遍來說服自己好聽，第一個旋律敲響時就已經入迷。
“應該會拿到一位吧？”眼保健操的時候，檸檬用很小的聲音跟同桌嘀咕。
檸檬的好朋友是資深男團愛好者，在貼吧上鏖戰的時候她曾經觀過戰，對“蟬聯五次一位”的榮譽記憶猶新，何況那隻是男團一首沒怎麼宣傳的非主打。
所以檸檬理所當然地覺得，拿到一位是很正常的事情。
同桌猶豫一下，還是開了口“嗯，到時候請你吃巧克力慶祝。“
出一位結果的那天，月考成績剛發下來。檸檬對著自己慘淡的成績唉聲歎氣，在看到同桌把書包放到椅背上時，一個沒注意，紅筆就戳破了卷紙，留下一道長長的痕跡。
“怎麼樣？”檸檬催促。
同桌深深呼吸了一口氣，不用直白說出，她就已經知曉答案。
“可惡啊。”
檸檬卸了力，歪倒在桌子上，前座同學的筆盒上有小鏡子，照出她亂糟糟的頭發和有點腫的眼皮，看起來青澀平淡，一如lemon慘淡的糊透成績。
她被撞到了頭，呲牙咧嘴的樣子嚇了同桌一跳，他俯身過來問她怎麼樣時，睫毛輕輕地顫了一下，像是蝴蝶墨藍色的漂亮翅膀。
檸檬的臉不爭氣地開始泛紅，慌張抬起頭，悶悶說沒事：“會拿到一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