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3 / 3)

她將所有可用的守城軍都調入宮城,李明聽她的舉動,倒也明白她的意思:“看來你是打算在宮裏決一死戰了。”

“倒也不是。”

李蓉笑笑:“要是必輸的話,投降算了。”

“女人家,沒有骨氣。”

李明嘲諷,李蓉滿不在意:“我們方才說到哪兒了?哦,世家改製失敗,為何,地方豪強太多,解決一個蘇氏容易,上官氏容易,解決地方上的鄉紳,比他們難太多。他們太小,又多,打,不劃算,不打,你拿他們怎麼辦?”

“所以川兒政令,不僅太急,而且很難執行。”

“他想拔根,”李明思索著,“可世家盤踞這麼多年,他想在這麼短時間裏拔出他們,隻是自取滅亡。不過,若大夏被他折騰亡了,多打幾年仗,把世家屠殺個幹淨,說不定下一個朝代,就不一樣了。”

李蓉低笑:“總覺得太過殘忍。”

“殘忍?”李明冷笑,“怕是怕死吧。你我誰都不想大夏覆滅。這就是人心。”

“父皇說得是。”李蓉想著,又問,“不過,我一直不明白,什麼是人心?”

這話落下,李明也沉默了,李蓉說起那個人,麵上不由得帶了笑:“裴文宣總同我說,權勢之後,本是人心。說我不懂人心,懂了,會是一個好的上位者。”

“你的確不懂。”李明眼裏帶了些蒼涼。

“若前世當真如你所說,你若懂人心,你就不會這麼逼著川兒,也不會這麼逼著自己。這宮廷啊,就是把一個人逼成鬼,鬼就覺得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再去逼別人。”

“其實當年你們有兩條路的,要麼和川兒一起爭,爭得人多了,規則就可以改了。可這條路太難,所以你們不選,都寧願自己沉在沼澤裏,然後把沒有進去的人拉進去。”

“蓉蓉,普通人遵守規則,無論原因,隻看結果。”

“但上位者,他的規則不是用來的守的,是用來用的。”

“所以,他既要看結果,也要看原因。作為上位者,隻有知道犯錯之人為何犯錯,你才能通過工具去約束他們。就像裴文宣和川兒早年北伐,”李明笑起來,“若製定酷刑就能讓人不貪,那他們當年北伐也就不會失敗。隻有明白一個人什麼情況下會貪銀子,什麼情況下會當一個好人,你才會有有效的規則。”

“裴文宣說得沒錯,權勢之後,”李明低笑,“便是人心。朕啊,”李明歎了口氣,“就是懂太晚了。”

李蓉靜靜看著李明,外麵傳來侍從提醒:“殿下,快早朝了。”

李蓉聽到這話,點了點頭。

李明看她:“你做戲真打算做全套?要替他上朝?”

“我從未坐過那把金鸞椅,”李蓉笑了笑,“坐一次,也是一種體驗。”

李蓉說著,站起身來:“您先睡會兒吧,我先走了。”

李明不說話,李蓉轉過身,往外走去,李明注視著她的背影,在她出門前一瞬,他突然問:“你怎麼李誠是假的?”

“蘇容卿告訴我的,”李蓉坦率回答,“而且,替他看診的大夫,父皇再見過嗎?柔妃聯係蘇容卿等世家,若李誠是真的,她這麼急做什麼?那些世家,哪個不是豺狼虎豹,不許以重利能使喚他們嗎?”

李明沉默,李蓉走出寢宮,去了自己原來的宮殿。

她焚香沐浴,穿上祭祀才穿的正紅色金邊禮服,梳上高髻,而後走向正殿。

此時天還未亮,福來給她掌著宮燈,領著她走到大殿當中。

大殿空蕩蕩的一片,李蓉從未見它如此空曠過,她仰頭看著前方的高座,福來給她恭敬奉上一道聖旨:“殿下,這是方才陛下所寫,交給殿下的。”

李蓉回過頭,她看著麵前的聖旨,她拿過聖旨打開上麵的內容。

“監國長公主”五個字落入她眼中,她定定看著上麵的內容,許久後,她低頭一笑:“他這是做什麼?他信我的話了?”

“若是平日,自然是不信的,”福來笑了笑,“但今日的殿下,陛下或許願意信一信。況且,如今陛下的生死都在您手裏,您也犯不著騙他。”

李蓉得話,她打量了福來一眼:“你到底是誰的人?”

“老奴,自然是效忠大公子的。”

福來倒也不避諱:“但有些話,若說了對殿下好,那自然也會說。”

李蓉不言,她想了想,拿著聖旨,溫和道:“回去好好照看他,我一個人在這裏坐一會兒吧。”

福來恭敬行禮,然後退了下去。

大殿裏隻剩下李蓉一個人,她仰頭看著金座,慢慢走上去。

她走過禦道,踩在軟墊之上,抬手撫摸過金座光滑的扶手。

那扶手冰涼如玉,讓人有種難言的留戀。

而後她轉過身,輕輕坐了下來。

她第一次坐這裏,然後她發現。

這裏,真高,真冷。

早朝的時辰快到了,裴文宣也將人手布置在了王家和顧家門口。

外麵的情況他不知道,如今他隻清楚華京內的情況了。李蓉提前撤走了城門的守兵,蘇容華就接管了城樓,關閉華京。

蘇氏已經全部撤離出去,王家和顧家覺得華京更為安全沒有撤走,就留了人看守。

但華京已經關了,他們揣摩著李川的人都在宮城之中,對自家的守衛反而鬆懈下來。

蘇容卿一夜未眠,眾人也同他熬著。

“堂兄天亮會到。”蘇容卿聲音平靜,“加上各位大人的人,我們手中一共三萬可用。如今內宮一直封鎖,但消息一直傳出來,早朝還未取消,李川怕是要在早朝上宣布登基之事,若他敢宣,陛下差不多就……”

蘇容卿看了眾人一眼:“我等也是名正言順,算不得謀反。”

“不過,我堂兄和王大人調的守軍來到之前,城中也不過一萬多軍力,還望各位不要藏私,否則皇城難攻。我們去上早朝,怕反受轄製。”

“放心,”顧子淳立刻道,“我等既然同蘇大人結盟,便不會藏私,此事事關生死,不會有事。”

眾人接連應下,蘇容卿點點頭。

差不多到了早朝時間,眾人便一起往皇宮行去,裴文宣看著他們將家兵調走,便揮了揮手:“上。”

卯時,宮中燈火通明,大臣身著黑色紅邊朝服一一進宮,同平日似乎沒有兩樣。

夜裏下了雪,他們踩在雪上,發出嘎吱的聲音,顯得宮裏格外寂靜,而這些大臣也失去了平日交語的習慣,讓這些雪被踩得四分五裂的聲音越發明顯。

他們站定在大殿門口,聽著風雪簌簌之聲。

今日皇帝沒有從內宮出來,他似乎早早等在了大殿,而群臣也沒有任何奇怪。

隨著太監高昂的“入殿——”響徹廣場,大殿宮門一層一層打開。

蘇容卿站在群臣首位,手持笏板,隨著宮門嘎吱聲響,緩慢抬頭。

而後他就看見,宮門之後,朱雀銜珠青銅立式宮燈兩排往大殿高處而去,大殿盡頭的金座上,女子身著正紅色金邊華服,高髻金釵,麵色平靜看著他。

他們隔著整個大殿靜靜對視,許久後,李蓉朱唇微張,冷漠又高傲吐出兩個字。

“跪下。”

作者有話要說:  啊,超出預料,抱頭痛哭。

再給我一次機會,

明天,明天一定是最後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