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明亮(已修)(2 / 3)

“可太子殿下有什麼對不起你呢?”裴文宣言語中聽不出情緒,“就因為他現在給不了你權勢,因為他上一世殺了蘇容卿全家嗎?”

“可他不止殺了蘇容卿全家!”

“那他還殺了誰?”裴文宣下意識開口,然而話說完,他便愣了。

閃電劃過夜空,瞬間照亮了屋內所有場景,也讓他看清李蓉早已被眼淚濕滿的麵容。

“還有我。”

李蓉聲音很輕,夾雜在轟隆的雷聲之間。裴文宣震驚睜大眼,李蓉看著他的表情,忍不住笑出聲來:“還有我,他的親姐姐,監國長公主,李蓉。”

“高興了嗎?可以了嗎?”

“我識人不清,引狼入室,眾叛親離。”

“我所有付出的人都背叛我,我所愛著的人都恨著我,我一輩子活得像個笑話,我現在告訴你,你看到你知道你滿意了嗎?”

裴文宣說不出話,李蓉好似一隻被人徹底剝了皮的刺蝟,她整個人疼得打著顫,卻仍舊要目露凶光試圖逼退所有靠近她的人。

李蓉看著還在震驚中的裴文宣,她難堪轉過頭去。

她也知自己的失態,她深吸了一口氣。

“裴文宣,我以為你是唯一一個可以信任我到死的人。”

李蓉語調裏帶了幾分難掩的失望:“現在看來,不過如此。”

“你若覺得李川更合適稱帝,你就去幫他,但這輩子我不會再幫他了。”

“我幫夠了。”

李蓉說完,便轉身往榻上走去,裴文宣看著他的背影,終於反應過來,忙道:“我不是想幫他,我是怕你後悔。”

李蓉停住步子,她背對著他。

“我沒什麼後悔,我想得清楚得很。”

李蓉眼淚停不下來,但她還是強著出聲:“上輩子他欠我一條命,他為權勢殺了我,如今他也該還了。”

“那上官雅呢?”裴文宣忍不住急問,“上官家不會放棄太子,你與李川為敵,也就是和她,和你母後為敵。”

“那又怎樣?我母後心中隻有上官家和川兒,上官雅也可以為了權勢看著我死,我不動手已是仁善,還要我怎樣?”

裴文宣聽著李蓉的話,他突然有了一個可怕至極的猜想,他不由得放輕了聲音,試探出聲:“所以,上一世,到底是誰殺的你?”

這話說出來後,便似是死一般的寂靜隔在兩人中間。

仿佛是等了數百年般的漫長,裴文宣才聽李蓉的聲音飄蕩在這屋子裏。

“李川,”李蓉沙啞開口,“怕我對他和新帝不利,在和我對弈的棋子裏下毒。”

“上官雅,”李蓉閉上眼睛,“和蘇容華私通生子,怕我察覺,和蘇容卿竄通,不讓我察覺中毒之事。”

“蘇容卿,”李蓉笑起來,“將那碗毒藥,親手端到我手裏,看著我喝下去。”

裴文宣聽著李蓉的話,一瞬之間,他便明白李蓉失態的由來。

無論怎樣的年歲,無論經曆過多少風浪,當一個人的親情、友情、愛情,幾乎是所有感情,所有付出,全都背叛時,沒有任何人能依舊保持理性和優雅。

她已經做得很好了。

她沒有讓任何人察覺她的脆弱,她的苦難,她默默一個人舔舐傷口,就像在馬車裏,她在他懷抱裏,咬著手不肯哭出聲。

裴文宣看著不遠處的李蓉,她似乎是累極了,背影顯出一種額外的清瘦,好像夢裏的一個幻影,一陣風來,便會消散如煙。

“裴文宣,”她的語氣平靜下來,“沒有人相信一個長公主在意感情,沒有人相信我會給他們一條活路,所以他們所有人一起……”

李蓉覺得那個詞太難說出口,可越是難走的路她越要走,越是傷己的話她越要說。

“殺了我。”

“你也不必再同我多說什麼,”李蓉擦了把眼淚,大步往前,“我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也可以沒有你,我隻要手握著權勢就夠了,我都不在意。”

她說著,爬上床去,將床帳一放。

“你去找李川吧。”

床帳將兩個人徹底分隔開來,裴文宣看不清裏麵人的模樣,隻聽她翁著聲道:“我不想見你,退下吧。”

裴文宣聽著這話,他站了一會兒,片刻後,他提步到了床前。

他在床前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掀起了床帳。

床帳後露出李蓉,她坐在裏麵,她靠著牆,曲著雙膝,像個孩子一樣抱著自己。

她感覺有光透進來,抬眼看他,一雙眼冰冷如刀:“還有何事?”

裴文宣注視著李蓉,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笑起來:“微臣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

“微臣應當和殿下道歉。”

“不需要,退下吧。”

李蓉捏著拳頭,似乎是在忍耐。裴文宣沉吟了片刻,他緩聲開口:“微臣無意冒犯,隻是想著,殿下希望我在而已。”

“我不希望。”

李蓉說得果斷:“你走吧。”

“那我希望陪著殿下,”裴文宣無奈笑起來,“我離不開殿下,行不行?”

李蓉沉默下來,裴文宣抬手將床帳掛好,優雅脫了外衣,上了床去。

他在李蓉默許下靠近李蓉,兩人靜默很久,李蓉輕聲開口:“你無需伏低做小,該做什麼做什麼吧。是我失態,與你無關。”

“怎會與我無關呢?”裴文宣抬手攬過她,聲音很輕,“今日是我錯了,不問緣由怪你,還請夫人擔待。”

李蓉聽著這話,莫名覺得有些委屈,自個兒抱著自個兒不言語。裴文宣輕笑:“但也怪不得我,我以為媳婦兒要跟人跑了,難免急了。”

“你莫要拿些無關緊要的話搪塞我,”李蓉抬手擦了把眼淚,“你就是希望我和李川一直綁在一起,免得你為難。”

“你這可就冤枉我了,李川之事,我都沒想過。”

“那你和我吵什麼?”李蓉冷眼看過去,提醒他,“你還讓人對我的人拔刀。”

“我……”裴文宣一時哽住,但又察覺出李蓉語氣轉好,他想了想,實話道,“我以為你是和蘇容卿達成了什麼合意,要同他去了。”

李蓉麵露嘲諷,明顯不信,他正了神色:“其實在校場聞到謝春和身上香囊味道的時候,就知道蘇容卿不是殺你的凶手,但我來不及和你說,你就和他一起墜崖了。”

“那又如何呢?”李蓉不明白。

“蘇容卿不是凶手,又對你情深義重,你跳崖,他就能毫不猶豫跟著跳下去,你們在山洞裏呆了一晚上,我打從你出來,就等著你給我個結果。”

“可你什麼都不說,你哭自己在哭,決定自己在做,我這個丈夫,好似不存在一樣。”

李蓉聽著他的話,不由得有些愣了。

裴文宣轉頭笑笑:“我心裏介意,又沒法子。蓉蓉,”裴文宣說話聲音裏帶了些啞,“我也是人。”

是人,就會有喜怒哀樂,會因情緒失態,會因內心恐懼變得不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