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你要帶我去哪裏?就算你帶我到天涯海角,還是會有人站出來,指著我的脊梁骨罵我,難道你要帶我逃到荒外之地?帝非命,你放過我吧!”
被最心愛的人求著放過,又該是什麼感覺呢?這在戰場上本該是一句讓自己感到無比自豪的話,現如今卻讓帝非命感到無地自容。
他頹然後退了一步,喃喃道:“我知道了。”
可是帝非命不傻,雪沫的態度轉變得太快,他就算再笨也能查出這其中有端倪。
他決意去塗家找荼之寒,但是因為退婚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荼之寒並不願意見他,可能是怕他當麵說出什麼決絕的話,那還不如不聽的好。
帝非命見到的是荼之寒的父親,荼杳。
他沉著臉色,那表情就好像自己的女兒遭到了羞辱,而她身為她女兒最親近的父親,該有的憤怒。
帝非命說:“我要見你的女兒。”
荼杳:“尊神大人,請原諒我的女兒並不願意見你,尊神大人有什麼話,老夫不如轉告。”
帝非命也懶得再繞彎子,直接了當:“你女兒是不是對雪姑娘說了什麼?”
荼杳似乎再也忍不住,橫眼瞧著帝非命:“尊神大人,為了一個已嫁為人妻的女子而拒絕我的女兒,這本就是極大的羞辱。如今尊神大人又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是要老夫得了羞辱,還得點頭哈腰賠不是不成?”
帝非命哪管它那麼多,繼續問:“你女兒到底是不是對雪姑娘說了什麼?”
“尊神大人,老夫善意的提醒您一句,那女子已為人妻,而我並不想說些傷害她的話。”
“你想說什麼傷害她的話?”
“尊神大人已然被蒙蔽過了頭,是我們看管不周,讓小人鑽了空子。但是尊神大人身為世間百姓心中的神,應該會做出最正確的判斷,而不需要我們督促。”
帝非命冷笑:“我現在做的就是我認為最正確的判斷,我說我要娶雪姑娘,說了,並且一定會做的,我隻是想不通,我隻想像平常男子那樣娶一個自己喜歡的女子,怎麼就好像人神共憤?天理不容?”
“尊神大人,你要明白,那女子是翼族之後,翼族人在這次大戰中的可恥行徑,難道不是罄竹難書?
“就算他們已然丟失了翅膀,但是保不齊那股邪惡的勢力,還會卷土重來。
“而尊神身為世間百姓最敬仰的神,怎麼能去娶一個世間百姓皆唾棄的翼族女子?這必然是天下百姓所不能容的呀!”
帝非命早已受夠了這句話:“他們容不容又關我什麼事?我隻要娶雪姑娘,不傷天不害理,捫心自問,心懷坦蕩,你們沒有什麼可以指責我,也不要妄想用那些指責來阻止我,這是我的話,你可聽清楚了!”
“若尊神大人執意要娶那翼族之女,縱然老夫可以去死,但是她童沫自此在天洲也休想得一寸容身之地,不僅如此,雪府、童陽都將是尊神大人任性的陪葬!”
帝非命忍無可忍一般揪住荼杳的衣領,厲聲:“你敢威脅我?!”
荼杳隻是冷笑:“尊神大人,老夫這是為了你好。”
帝非命像是在自言自語:“我就知道你們一定對她說了什麼,你們一定要挾了她,否則她不會那麼對我。”
荼杳笑著拍了拍帝非命的肩膀,好言相勸:“尊神大人,心中有愛慕的女子,其實很正常,哪個男人不是娶著一個心裏藏著一個?何必要把心裏藏著的那個白月光,變成枕邊沾著煙火氣息的糟糠之妻呢?”
帝非命冷笑:“這原來就是你們的為人之道。”
“這是世人的為人之道,這是為人之道,不是誰的為人之道。”
帝非命打開荼杳的手:“以我的能力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我要摧毀了這人間,豈不是一個容易?你憑什麼覺得你可以要挾的住我?”
荼杳笑著,胸有成竹:“就憑老夫在那貧民窟端詳了你十多年,我知你是一個極端忍耐的孩子,你的耐性非一般小孩可以比擬,準確的說是非一般人可以比擬,你有這份耐性,有與之相匹配的善良,有可以供給善良揮霍的能力。
“你是最佳的神,卻絕稱不上一個人,神是高高在上的,是沒有誰可以觸碰的,但是神是不容許犯錯的,是需要滿足所有人的願望的。尊神大人,可明白了?”
帝非命此時才知道,自己在他們麵前單薄的就如同一張白紙,他們知道自己的想法,知道自己的決定,所以控製著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
他沒法大開殺戒,逼迫荼杳同意他和雪姑娘相愛,但是荼杳可以毀了雪府,毀了雪陽,讓雪沫從此痛不欲生。
他有的時候真的很恨自己的懦弱,和那所謂的善良。
帝非命沒有和荼之寒解除婚約,天下歡喜。
隻是自那以後,他一日一日將自己鎖在屋子裏,荼溟和厲末言都休想見到,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隻有他自己。
隻有他自己知道,那個時候,他無數次想大開殺戒,想衝破那牢籠,想帶雪沫離開。
為什麼會是自己?
為什麼走上尊神這個位置的人會是自己?
為什麼自己要滿足所有人的期待?
為什麼他和雪沫在一起就是天理不容?
為什麼荼之寒要逼他?
為什麼荼杳要逼他?
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不盡人意?
他滿心歡喜,她毫無過錯,隻是這世間人愚昧無知,多嘴多舌的心,害他們走到了分離。
翼族是錯的,可難道所有的翼族人都沒有資格活著?
就算翼族的人是奴隸,難道就沒有資格愛別人?
為什麼會有人覺得一定非要門當戶對地位相匹配?難道跨越這一切的愛情就真的格格不入?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不顧一切,血流成河還是橫屍遍野,又有什麼所謂?
婚期將要到來,然而在那之前卻出了一件足以讓人世間所有百姓都恍然不安的事情,那就是,人世間居然重現魔族。
又或者說不是魔族,隻是一團魔霧。
這團魔霧貪婪地吞食著人世間的惡,那所有的嫉妒仇恨,憤怒,甚至是悲痛,都化成了他的力量,讓它逐漸成長,具有巨大的破壞力。
這股力量勢如狂草,逐漸吞噬著人間。
於是帝非命攜九司監,厲末言和幾乎所有的九尾天狐一族,一同趕往鬼穀之地,查看封印,並且將要重新封印這不知從哪兒來的魔霧。
帝非命在這場大戰中,顯得力不從心,這所謂的力不從心,不過是,帝非命不像第一次人魔大戰那樣,無堅不摧,無往不利。
說白了,就是衝鋒陷陣的一把好手。
那團黑黢黢的魔物,見自己終還是不敵?便開始玩心理戰術。
他逐漸幻化,最後居然是童沫的樣子。
帝非命攔住了所有人,他不可思議地望著眼前的女子:“你……”
魔物笑著:“我是你心中的那個她,是不會拒絕你的那個她,是可以鼓舞你毀滅天地的那個她,是會不顧一切跟你走的那個她,我是雪沫啊!尊神大人。”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他們沒想到,這團魔霧居然是帝非命的心魔……
就像荼杳曾經說過的,尊神是不會犯錯的,尊神也是不被允許犯錯的,所以九尾天狐一族明白這魔物竟然是尊神的心魔,那表情便顯得非常玩味了。
抗擊魔族一戰,雖說的確是帝非命攜人間仙門主攻,但是妖族也是功不可沒的。
不過是因為九司監善於包裝,將帝非命打造的幾乎真的如同神人一般,而厲末言明顯不爭氣,所以才會有人自居高位,而蔑視妖族的現態。
表麵上是一團和氣,背地裏,誰知道呢?
那魔物幻化的雪沫,逐漸蠱惑帝非命,要他將在場的所有人都殺了。
帝非命轉身,看著在場的所有人,忽然一笑,他說:“我怎麼沒想到?”
所有人都惶恐,厲末言劈頭蓋臉的罵他:“帝非命,你瘋了,你看清你身後的人是誰?她根本不是雪沫!”
帝非命冷冷地看著厲末言,重複著剛才的那句話:“我怎麼沒想到?”
厲末言張嘴又罵他:“你這個白癡,你想到了什麼啊?!我告訴你,你不要胡來,平日裏我都是讓著你,從不跟你認真罷了,你不要以為你真的是天下無敵!”
帝非命兀自神傷,他笑著,淒涼的笑著:“天下無敵……那有如何?不過是喜歡一個女子,那女子不過恰巧是翼族人,於是這所有的一切都顯得荒唐至極。
“一切本該對我來說唾手可得,可一切又那麼遙遠,我才知道,真正想得到的東西,永遠隔著一條不可逾越的大河。”
那魔物見帝非命已有了些恍惚之態,眼神迷離,鬥誌全無,便忽然發了狠氣,衝進了帝非命的身體裏,妄圖控製他。
也不要好言相勸,直接拿他當成木偶,叫它往東,它亦不敢往西。
帝非命是可怕的,可怕的是它身體裏蘊含的神力。
所以沒有善良,沒有意誌的帝非命就顯得極端恐怖了。
而當帝非命還是被他那股邪念控製的時候,毀滅程度幾乎達到了頂峰。
他一個人,幾乎將所有躍躍欲試的修士嚇得後退。
然而,戲劇性的一幕發生了,帝非命反握著龍胤,揮劍刺進了自己的身體裏,那魔物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做,惶恐的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