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被容忌摟了大半日的黑衣人,終於抬起頭。
鷹隼般銳利的眼,刀鋒般筆直的鼻,厚薄適中的唇,不正是祁汜?
眼下,他臉色黢黑,單手捂著心口陣陣作嘔,“東臨王,你放肆!”
祁汜捂好腰間束帶,小跑著躲至我我身後,輕拽著我的衣袖道,“歌兒,你可要為朕做主。”
容忌氣得一臉鐵青,“是你擅闖本王寢宮在先。”
“朕怎知你是這種人?若不是歌兒在場,朕怕是直接被你……”祁汜話說一半戛然而止,捂著心口大肆幹嘔著。
“滾出去。”
容忌闊步上前,原想將祁汜扔出門外,但見祁汜一臉警惕的模樣,生生止住了腳步,沉聲冷喝道。
彼時,寢宮外已圍聚了一眾探頭探腦看熱鬧的宮娥。
她們同我一樣,親眼目睹了容忌對祁汜所做的一切,石化般巋然不動地立於門口,目瞪口呆,驚愕地合不攏嘴。
待祁汜紅著臉匆匆走出寢宮,宮門口的宮娥才盡數回過了神。
容忌冷冷地掃了一眼宮門口的宮娥,重重地關上門扉,一言不發。
我緊跟在他身邊,亦同他一樣,一言不發,深怕說錯了話,害他更加下不得台。
然,門外的宮娥偏偏沒什麼眼力見兒,她們全然無視了容忌周身蓬勃的怒氣,尤為興奮地議論著容忌和祁汜間的愛恨情仇。
“想不到,不苟言笑的東臨王,竟好男色!”
“不對啊,東臨王喜歡的人,明明是北璃王。”
“北璃王不是懷有身孕?東臨王血氣方剛,雲秦國主又極其俊美,一時心動也是情有可原。”
“嘖嘖,東臨王挺身而起的姿態真是迷人,差點兒把雲秦國主嚇哭。”
………
她們居然看得這麼仔細,真是無法無天了要!
一氣之下,我一腳踹在門扉之上,冷聲喝道,“再敢胡言亂語,鞭刑伺候。”
“北璃王饒命。”
宮娥們嚇得魂飛魄散,話音未落,便四散而逃。
我回頭之際,正準備寬慰容忌兩句,隻見他將自己蒙在薄衾內,一動不動。
“乖乖,認錯人而已,你也不吃虧不是?”我輕輕拽下薄衾,原本打算將肩膀借給他倚靠一會,垂眸間竟發現容忌的臉紅成了一尾熟蝦。
這一刻,我再也忍不住笑意,雙手捧著漸凸的肚子,仰天大笑。
我原以為,容忌的臉皮已經厚比城牆,沒想到,他的臉皮還是一如既往地吹彈可破。
容忌偏轉過身子,冷然言之,“出去。”
我連連捂住口鼻,深怕自己忍不住再度笑出聲,隻好躡手躡腳地出了寢殿,深怕打擾到他。
剛出寢殿,祁汜便閃身至我麵前。
他癟著嘴,義憤填膺地控訴著容忌,“他平時就這德性麼?朕還以為他是個正人君子,如此看來,他還比不上朕呢。”
“也許吧,不過我喜歡。”
我不鹹不淡地答道,心裏頭容不得他人說容忌半分不好。
祁汜未料到我會這麼維護容忌,撇了撇嘴,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歌兒別誤會,我對東臨王沒半分興趣。今兒個一早,朕收到線人密報,說是東臨王與你大打出手,捅了你一夜,朕不甚放心,這才不請自來。”
“謠言,純屬謠言。”
我尷尬地回了一句,竟不知東臨王宮中發生的事,外頭傳得這麼快。
正當此時,百花仙子著一身素衣,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魚頭濃湯迎麵走來。
她站定在我和祁汜身前,麵色平靜無波,“麻煩二位讓讓。”
祁汜冷哼道,“東臨王的紅顏知己?”
百花仙子淺淡笑道,“不敢。我身份卑賤,配不上他。”
之前的百花仙子,何等自信?又怎會卑微地說自己配不上容忌。
看來,聖君的淩虐終究是對百花仙子造成了極大的影響。
思及此,我攔住了她的去路,並截下了她手中的魚頭濃湯,“唐閨臣,切莫妄自菲薄。你與容忌之間,根本不是配不配得上的問題。最關鍵的,還是他不喜歡你。”
百花仙子錯愕地看向我,雙唇輕顫,“什麼意思?”
“該放下了。”
“我不甘心。”百花仙子幽怨言之,“天知道我為他付出了多少!我不甘心就這麼放棄。”
“你給他燉一輩子的魚頭濃湯,他都不會喝上一口。是因為你燉得不好喝麼?不是,他隻是不想承你這份情。”我懷揣著熱騰騰的魚頭濃湯,轉身往容忌寢宮走去,“我替你送吧。從今往後,別做無用功。”
這番話,我並不單單針對百花仙子,自然也是說給一直隱於暗處不遺餘力地為我掃清障礙的祁汜聽的。
事實上,我早就知道自己今生今世都無法償還欠祁汜的情,我隻希望他能早日放下過去,認認真真為自己活一回。
話音剛落,我就端著魚頭濃湯朝容忌寢宮走去。
然,我識路的本領時好時壞,一轉頭就記錯了方向,走了大半日還未尋到容忌的寢宮。
“啊——”
怔忪間,偏殿裏傳來陣陣鬼哭狼嚎。
我駐足一看,才知殿內受刑之人,是池芫。
偏殿中,池芫跪伏在地,背上布滿深可見骨的鞭傷。
他低垂著腦袋,汗水順著他高挺的鼻梁,從他的鼻頭處一滴一滴往地上掉。
“聖君,池芫對你一片忠心,天地可鑒。”池芫忍著劇痛,隱忍地說著。
啪——
封於手執軟鞭,肆意地鞭笞著池芫血肉模糊的背脊,“敢背叛本座,本座有的是法子折磨你。”
“聖君乃池芫的救命恩人,池芫又怎會背叛聖君?”池芫顫顫巍巍地伸出三指,對天發著毒誓,“皇天在上,厚土為證。我池芫若是敢背叛聖君,天打五雷轟。”
我心下腹誹著,他分明就是背叛了聖君,還敢賭咒發誓,是嫌命太長?
果不其然,眨眼功夫,霓虹之上層雲若巨浪翻滾,夾雜著青灰色的煙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偏殿上空靠攏。
轟——
下一瞬,列缺猶如天塹般在天幕上劃出一道缺口,旋即急轉直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偏殿上鋪陳的暗紅磚瓦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