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五章 被困餘生舊夢(2 / 3)

傾扇卻信誓旦旦道,“大不了,我便以畢生功力蠱惑東臨王。他畢竟是個血氣方剛的男兒,我就不信天底下還有人能經受得住我苦練了數萬年的媚術。”

她真是個瘋子!

為了複仇,無所不用其極。隻是,她不知道的是,當她被仇恨蒙蔽

她說得如此篤定,使得我心中亦沒什麼底。

並非我不相信容忌,而是傾扇這一招委實太狠。

她若是耗盡畢生功力蠱惑容忌,容忌若想抵住她的猛攻,亦隻能賠上萬年功力。

因而,不論容忌能不能抵抗得住傾扇的蠱惑,吃虧的人,都會是容忌。

思及此,我忙不迭地撚著手指,作勢欲捏碎布爾的夢中夢。

“魚目,來都來了,何必急著走?”

布爾突然回過頭,一手攫住我的手腕,邪氣森森地說道。

我訝異地看著麵如死灰的布爾,心中生出不好的預感,“你自戕了?”

“是啊。我這條命都是她救的,如今她需要幫助,我把命還她便是了。”布爾訥訥地說道,眸中的光愈發暗淡。

他麵色頹敗,想必肉身已經發涼。

死人的餘生舊夢,好比一個密不透風的囚籠,若是無意間被鎖在餘生舊夢中,結局便是守著夢境中的迷霧,直至死亡的降臨。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轉折打擊得近乎崩潰,一想到我極有可能同容忌陰陽兩相隔,心中的憤恨陡然飆升。

布爾麵上掛著恬淡的笑容,緩緩地坐於矮木樁上,心平氣和地說道,“對不住了。我知你無辜,但傾扇才是我傾盡一生想要守護的人,為了她,我可以舍棄一切。”

“你願意守護誰都與我無關,可你有什麼權利迫使我賠上一生?”我揪著他的前襟,緊攥著拳頭,一拳又一拳地朝著他的臉頰砸去,直至將他的臉骨砸得稀碎,仍覺義憤難平。

布爾抬手拭去麵上的血跡,鄭重其事地說道,“且歌,你若當真想逃出餘生舊夢,還是做得到的,不是麼?一來,你可以動用乾坤之力,犧牲腹中孱弱孕靈,強行突破餘生舊夢。再者,你亦可以選擇由魔性控製心性,踏入魔道,借由魔性突破餘生舊夢。”

布爾所說,我亦考慮過。

隻不過,我既不願舍棄腹中孕靈,也不願被邪氣所蝕墮落成魔。

“你當真不怕被困死在餘生舊夢中?”布爾見我遲遲未有動作,費解地詢問著我。

“怕。但我知道自己不是在孤軍作戰。眼下,我雖走不出餘生舊夢,不代表容忌不能闖入餘生舊夢。”

我尋了一不高不矮的枯樹樁坐下,閉目養神,寄希望於容忌能如過往那般騰雲駕霧而來,將我帶出這片走不出的餘生舊夢。

“對不起,我愛她。”

布爾低聲呢喃著,聲音極輕,如鴻羽落於水麵,泛不起一絲波瀾。?

在我看來,布爾的愛本身就是一個錯誤。愛並不是一味的縱容和討好,也不是毫無底線的迎合和妥協。於傾扇而言,布爾的愛好似一劑毒藥,百害而無一利。

“布爾,當你以愛之名做著助紂為虐之事時,就等同於將傾扇往入魔的方向引。你以為,一個不忘初衷心存善念之人能走上魔神之路?上古魔龍的預言並沒有那麼可怕,可惜的是,你們慣於自己嚇自己,好戲尚未開場,卻將所有後路斬斷。”

話音剛落,黑透的天幕於微時乍亮。

滾滾烏雲隨漫天死氣驟散,故是腳踏霽月,乘清風而來。

下一瞬,故是手持三叉戟,利落地在天幕上劃開一大道口子。

我遽然起身,淩空而躍,往故是所在的方向飛去,“你怎麼進來的?”

故是雲淡風輕地說著,“舍不得爾爾死,也舍不得珍珠被困夢境中,隻好傾盡全力救活了爾爾。”

“布爾自戕,命數已盡,你又是如何救的他?”

故是麵上始終掛著淺淡的笑靨,卻刻意避開了我的質詢。

他緩緩抬手,輕觸著我的眼瞼,“見過珍珠落淚時的樣子,確實美得動人心魄。可我更喜眸中有星辰的珍珠,明媚地讓人不敢直視。”

“是酒勁未消麼?怎麼神神叨叨的?”我無意識地避開了故是的手,尤為困惑地盯著麵上掛著淺笑,眼裏卻蓄滿淚水的故是。

故是搖了搖頭,“得知珍珠喜食醉蚌之後,我便日日飲酒。如今,雖未達到千杯不醉的境界,一兩盅桃花釀,自是難不倒我的。”

“是麼?”

“千真萬確。”故是一邊應著,一邊從袖中掏出一方錦帕,將之鄭重地交至我手中,“珍珠,我該走了,務必珍重。”

“去哪?”我垂頭看著手中錦帕,原打算將之收入袖中,無意間瞥見錦帕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才知故是這廝又寫了一封遺書。

“珍珠,倘若有一日,你在桃花澗發現垂垂老矣或者氣絕身亡的我,莫要害怕,直接將我清蒸了罷。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你若吃得開心,我也就無憾了。”

錦帕上橫陳著故是親筆所寫的遺言。和上回一樣,短短幾十個字的遺書裏,他一連寫錯了好幾個字,可我卻感動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蠢蚌,你是不是將黑珍珠給了布爾?”我連連拽著故是的衣袖,深怕他突然消失在眼前。

布爾意識到自己被故是所救,一臉詫異地走上前來,他雙手緊扣著故是的臂膀,尤為激動地質問著故是,“為什麼救我?”

“你是我尋了大半輩子的知音,珍珠是我終其一生想要守護的掌上明珠,自然是要救的。”故是雙眸晶亮,眸中的憂傷被繾綣的柔情取締,一眼萬年。

布爾並未料到,故是為了救他,竟獻出了相當於河蚌內丹丹元的黑珍珠。他聲勢漸弱,話裏行間皆是傷痛,“傻蚌,你難道不知鷸蚌之間,永無安寧可言?”

故是瑩白的肌膚上有光澤流動,他輕拽著布爾的衣袖,柔聲道,“爾爾,我記性不好,記不住事。你可以帶我回桃花澗麼?我要趁著尚好的春光,給珍珠多留幾盅桃花釀。”

布爾沉痛地閉上雙眸,幾經輾轉,終於吐出了一個“好”字。

刹那間,夢境破碎。

我被一道強勁的外力推出了夢境,重摔在黑漆漆的混元洞中。

半倚在我腳邊,心口還插著一把剪子滿身血汙的布爾抿著唇,一把將心口處的剪子拔了出來。他轉過身,小心翼翼地扶起記憶迅速衰退的故是,柔聲說道,“乖,我帶你回桃花澗。”

故是重重地點著頭,輕聲應著,“好。”

臨走前,故是一顧三回頭,欲言又止。

我最受不得承人家的情,見故是再一次失去了對他來說至關重要的黑珍珠,無措地不知該如何補救。

思量再三,故是終是頓住了腳步,眸中現出點點寵溺,“珍珠,三月內務必來趟桃花澗。若是時間久了,我這隻老河蚌就不香了。”

真是隻蠢蚌!

他當真以為我饞得連知己都不放過。事實上,自我認識他之後,剁椒河蚌隻吃剁椒,荷葉包蚌也隻啃荷葉。

布爾一手攬上故是的腰,將久久不肯離去的故是扛上了肩頭。他目無斜視地繞過了混元洞口處一身狼狽的傾扇,揚長而去。

混元洞口處,喧鬧不止的山魈已不知所蹤。

寂寂夜色下,隻餘容忌和傾扇二人劍拔弩張地對視著。

我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容忌的臉色,恰巧同他琥珀色的眼眸對上。

他向我闊步走來,緊張局促到渾身發顫,“對不起。”

平白無故的,他為何開口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