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有彈琵琶的音樂人,燈槳聲裏顯得格外溫柔。
船艙內的燈帶饒了一圈,桌上點著仿真蠟燭,燭影澄澄,她的臉頰都籠上一層暖光。
沈添青想著從前,在水聲琵琶聲裏想著自己荒唐的有生之年。想著她自己的尋覓不得,還有大半個中國的求神拜佛。
她以為沒有盡頭。
那枚被主人戴了很多年的尾戒被人留下最後一個吻。
像是沈添青對自己夢中的時絮最後的告別。
她把自己困在過去太多年,也害怕走出來。
痛苦是她的舒適區,卻沒想到在這個年紀能碰到一個讓她甘願走出來的人。
哪怕她心裏的影子始終抹不掉,她也想放過自己。
去接受孟蘅。
“時絮,我要把你關在裏麵了。”
她看著戒指,眼神裏凝著水光,“我找到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她和你很像。”
沈添青深吸了一口氣,她今天的劉海被頭發夾別起來,鐵夾還垂下星星的掛墜,像是她要從高低落下。
有人要接住她。
“她年紀比我小,長得和你很像,一開始我覺得她也就那樣,對她做了很過分的事。”
“我很壞的,不是你認識的那個小時候的我了。”
“但是她變了很多,開始越來越像你。其實有些地方也不像,她對我很好,也很溫柔,哪裏都跟我合得很來。”
“仔細想來,我從來沒好好和你相處過,你喜歡吃什麼,看什麼電視,都是我從別人那裏聽來的。”
沈添青的聲音有些哽咽,她伸手擦了擦自己臉頰的淚:“其實我對你來說,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連喜歡你,都是譚檀刻意製造的一場騙局。”
“偏偏我真的喜歡,一廂情願地愛你。”
這枚戒指被她戴了很多年,從打磨到拋光,那天她捧著時絮的骨灰盒,也不是沒想過別的。
但是還是算了。
時絮從來不是她的,搶來的骨灰也不會完全成為她所有物。
“現在我要往前走了,我知道你討厭我,小幸姐也不喜歡我,她還叫我小變態。”
“如果人死了有靈魂,你是不是會覺得我很惡心?”
她兀自笑了笑,“不過沒關係,對不起,我要努力忘掉你,因為孟蘅對我很好,我一開始因為你而中意她,現在卻是因為她而中意她。”
“和她一起,我覺得我的靈魂歸位了。”
“我希望我的餘生,有她的位置。”
紅寶石的尾戒被人放進了一個木盒,上麵的花紋粗糙,看得出來是劣質的手工藝品,體現了製造者的不成熟。
沈添青當年做的滿手是傷,才做出了這個醜玩意。隻不過很多人從遠景看被佩戴者本人的氣質蠱惑,覺得這枚戒指是價格不菲的私人訂製。
她蓋上之後鬆了口氣,又有點難過,再然後笑了一聲。
時絮還是第一次到這種地方吃飯,她打扮得還挺能融入這個景點的,還拎了個保溫杯。保溫杯是姚方方塞給她的,說她網上看了,裏麵沒有熱開水。
時絮哭笑不得,她踩著石板下來,在船夫的指引下上船。
掀開藍色的布簾,不算明亮的船艙裏沈添青抬眼,她的眼圈還有未散的紅痕,半晌才愣愣地說了一句:“你來啦?”
時絮進來,坐在她對麵,看了她好幾眼:“我來遲了嗎?你這就哭了?”
沈添青急忙否認:“才不是因為這個!就是裏麵很熱。”
時絮啊了一聲,看了眼一邊的電扇。
其實窗戶吹進來的風更涼快,外麵的天徹底黑了。兩邊的老房子亮起燈,咖啡館的音樂還沒岸邊的琵琶談得動聽,居民養的小狗在嗚咽,有小孩大喊媽我沒收衣服。
分明是小橋流水人家,心上人盡在咫尺。
沒有天涯,她們已經沒有天涯的距離了。
“都穿這麼涼快,還熱?”
時絮的目光落在沈添青的衣服上,對方就穿著一件黑色吊帶,外麵的罩衫是蕾絲的,被光暈染後的邊緣有一種毛茸茸的質感。
沈添青感覺很久沒和對方好好說話了。
這段時間時絮拍戲的時候和她這個導演沒什麼交流,還能繼續工作,也是稀奇。
重拍就重拍,說對不起也是對不起,姿態很好,很客氣,很禮貌,她能把她的戲份拍得很好,好得挑不出錯,卻讓導演組不知道怎麼挑刺。
因為對比之下張燦燦實在太慘了。
是同框即拉踩的典型。
這種分手,是非常公式化的保持距離,沒有任何可以曖昧的空間和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