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書文笑出聲，“怎麼會……”
溫佳妮沒想到這次的禮物仍然是裙子。
她想起來，那一次去意大利餐廳，鄭書文說：“看來，以後我應該多送你幾件衣服。”
他在履行他說過的話。
佳妮心裏頭湧起複雜的感受，最清晰的是開心。
拎著禮盒，溫佳妮走上樓，腳步同心情一樣愉悅。可是一回頭，她看見鄭書文同母親相互握住的手，那是合適的一種相互——彼此依靠。
成熟的男人，成熟的女人。
應當相配的。
而不是，不成熟、不純潔的少女和成熟儒雅的男人。
那是不能匹配的。
她的十九歲和鄭書文的三十七歲，隔著的不僅僅是年齡，還有母親，倫理道德，以及人生。
一個朝陽初升。
一個爛漫殘霞。
怎樣看，在遠離對方的角度裏，都是頂美的景色。
回到閣樓，溫佳妮難過地翻出自己的日記，回顧著她愛慕著鄭書文的心理路程。
第一眼，第二眼，第三眼……
第無數眼……
她喜歡著媽媽的男友，這件事情任誰知道了，都要打她罵她的。
可是，就那麼簡單。隻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就教她喜歡上了鄭書文。
那一夜大雨，她發燒，身體難受，腸胃裏如有刀絞，哭著叫媽媽。
家裏沒什麼人在。
原來不是隻有她一人生病，還有趙嘉原——不是生病，是在外頭禍禍，禍出了事兒，跟人打架，對方是個硬茬，找人將趙嘉原差點打廢，驚動了老爺子，於是家裏沒什麼她能叫得上的人。
鄭書文冒雨前來找溫雁，發現傴僂在閣樓走廊上痛苦呻/吟的溫佳妮，伸出手一碰，身體滾燙，才知是發燒。
想也不想，將人抱起，送去醫院。
隻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卻也教溫佳妮純粹地把趙嘉原當做一個虛假的仇人。若不是他在外頭闖禍打架，她怎會在那麼脆弱的時候，無人來救她，隻能抓得住鄭書文。
閣樓的門鎖是舊鎖，有時候關了門，若不仔細檢查一下，不一定是鎖住的。
這次，她粗了心，沒有心思注意，門沒鎖住，趙嘉原進來了。
溫佳妮回過神來，慌忙地收拾日記本。
一瞧，又是那見了鬼的記錄著溫佳妮荒唐春心的日記本！
趙嘉原臉色一沉，折回去，將門死死關上，確定上了鎖，他才轉身走向溫佳妮。
男生與生俱來的大力氣，輕而易舉拿走溫佳妮極力護著的日記本。
那姓鄭的老男人一來，佳妮表姐就會不對勁，更何況是帶了禮物。趙嘉原在樓下看著，原以為能當一場佳妮表姐的“文藝喜劇”看看就罷了，不想溫佳妮拿著禮物上樓，回頭時，又是那一副叫他討厭的模樣。
一如她那日記裏那酸得矯情的文字描述。
再如何地小心，趙嘉原也能逮住她。
“趙嘉原，你還給我！”
“表姐，你惡不惡心？”
溫佳妮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接著，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她心房裏崩塌了。
惡心——
那越滾越大的雪球因趙嘉原的話停止了滾動，直接四分五裂，卻也凍穿搖搖欲墜的她。
“我，我不是有意，不是有意要喜歡叔叔的……”
佳妮難過地流著眼淚，她知道自己沒臉皮哭，隻是忍不住地流著眼淚。
汙濁的水殼子在她眼睛裏裂開了，在臉頰上淌著，她身上柔弱地倔強也是教人討厭的。
喜歡著媽媽的男友，長得再如何可人，也是不討喜的。
任她再怎樣乖巧、懂事，都是不討喜的。
因為，佳妮自己就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啊。
見著了這樣的佳妮表姐，趙嘉原心裏頭一酸，說著天真的話：“那就不要喜歡了，不喜歡就好了。”
佳妮含著眼淚地看著眼前的男生，心說哪有那麼容易。
她抬起手，打在趙嘉原的胸膛上，不輕不重地，百般複雜情緒全湧上了心頭，“怪你……怪你，都怪你，都是你不好。”
為自己找著了借口。
她埋怨著那時極其不懂事，又到處惹事的趙嘉原。
那時候，趙嘉原若是好好的，沒打架，沒惹禍，家人都在家，母親也在，她喊一聲，是不是就不用抓住溫柔待她好的鄭叔叔了……
趙嘉原是她的假想仇敵。
一個犯了錯誤的借口。
佳妮深感自己的無恥、齷齪。
“表姐，別哭了……”眼前的男生，伸出手來，輕輕地抹去她脆弱的眼淚。
粗糙的指腹揉著佳妮嬌嫩的皮膚，淚水黏著柔軟的皮膚，也黏住了他的手指。
趙嘉原湊近了瞧著溫佳妮的眼睛。
怎麼會這樣呢……
原以為，這雙眼睛隻稍稍蒙上一點點的水，就可以教他心慌意亂，沒想到，這水蒙得多了，凶一些了，卻教他覺得動人。
如夜晚裏的海潮，月色匍匐海浪。
暗潮翻湧，純潔動人。
是了，佳妮表姐是溫家最可人的角色。
哭起來，也是可人的。
“別哭了……”趙嘉原輕聲哄著。
鬼使神差地，
他竟輕輕吻著了佳妮表姐黏著水漬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