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國小無英雄(2 / 3)

這還沒完,趙武繼續割取了衛國南郊的土地,用於獎賞魯國與宋國,而協同參戰的鄭國與曹國則各自獲得了兩百戶奴隸的補償……

經此一役,衛國的國土麵積縮減了五分之三,人口也大大降低了,原先的二等強國,淪落到三流小國的末梢。今後他們隻能在四流國家裏稱雄了。

這次,也是趙武首次以負責人的姿態處理國際交往,而他首次的出手,便徹底拋棄了春秋以來一直奉行的外交禮法,露出了赤裸裸的領土野心。

占領主地,接管政權,重新收攏百姓的人心,不是一兩天就能完成的——雖然國內遭遇入侵,齊軍主力動向不明。但趙武沒著急回軍救援——元帥範匄不急,他忙於內鬥。正在進行對外戰爭的趙武,自然有大把的理由處理衛國善後事宜。

在齊策的主持下,晉國一方麵大力宣揚衛獻公做事不地道,一方麵宣布隊對衛國的合法懲罰,同時還竭力的宣揚身為晉國人的好處……這一些活不是一天兩天能夠完成的,趙武這裏手忙腳亂的處理戰後事宜,一邊命令自己的領地戒備,全力搜尋齊國軍隊的下落。

三月,駐紮在帝丘的大軍依然在忙著搜刮戰利品,這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剛剛進入初夏的天氣有點悶熱,眼見得一場千年未遇的大旱災即將席卷整個中原大地,趙武眯著眼睛,手遮在眼跟前,感受著初夏的陽光,懶洋洋的揮手:“行刑吧。”

這次受刑的是一百三十家衛國貴族。在孫林父的引導下,大多數衛國貴族願意向晉國效忠,但也有一些固執的人,堅持春秋禮法,拒絕向晉君投效,他們以為趙武會遵守春秋禮節,頂多把他們斥罵一頓,沒想到趙武沒有罵他們一句,他隻是舉起了屠刀。

一次屠殺一百多家貴族,這在春秋沒有先例,當然了,屠殺他們的理由不是因為他們拒絕向晉國君主效忠,那樣做在春秋來說過於無恥,所以這些人死亡的理由也是五花八門。

最初,趙武給出的理由還堂堂正正,比如說是協助衛國新君主屠殺舊君主,參與攻擊晉國的行動,引誘衛國新君(衛獻公)不學好,禍亂衛國國政等等,等到最後,趙武實在想不出理由,幹脆不想了,類似在馬路上倒垃圾(刑揚灰棄於街上者)這樣的借口都拿出來了,這讓在場的魯國人很不好意思,但他們在這次戰爭中獲得的收益最大,所以魯國人幹脆屏蔽了對趙武不好的敏感信息,隻是簡單的記述趙武攻克帝丘,拘執衛國國君——這就是《春秋》。

魏舒打著哆嗦,看著衛國貴族一個個步伐穩重地走向斷頭台,忽然,一名衛國貴族吟誦起《詩經.小雅.正月》,稍停,另一名貴族用低沉的嗓門應和著,繼而,所有判處死刑的衛國貴族相繼跟著唱起:“正月繁霜,我心憂傷。民之訛言,亦孔之將。念我獨兮,憂心京京。哀我小心,癙憂以癢。

父母生我,胡俾我瘉。不自我先,不自我後。好言自口,莠言自口。憂心愈愈,是以有侮。憂心惸惸,念我無祿。民之無辜,並其臣仆。哀我人斯,於何從祿。

憂心惸惸,念我無祿。民之無辜,並其臣仆。哀我人斯,於何從祿?瞻烏爰止?於誰之屋?”

春秋時所說的“正月”指的是正陽之月,亦即夏曆四月。這首詩正適合當前節令。

鼓聲沉悶,衛國貴族們踏著鼓點,吟唱著這首詩歌,四步一拍,神情悲壯的湧上斷頭台,身材高大的晉國武士指揮衛國貴族跪下,將頭枕在木墩上,衛國貴族遵命跪下,將頭側著貼放在斧鑿縱橫的木墩上,嘴裏還輕輕吟唱著,仿佛母親在吟誦搖籃曲,生怕驚醒了睡夢中的孩子。

巨斧揮下,歌聲嘎然而止。

這個人的歌聲停止了,整個貴族隊列依然在肅穆的唱著歌。行刑場上,四周警戒的晉國士兵像泥雕木塑一般豎立不動,閱兵場上,一個旅的晉國勁卒披盔掛甲,隨時準備彈壓衛國貴族的暴動。

風嗚嗚的響,歌聲輕聲回蕩。

行刑台設立在一座土台上,在晉國士兵的押解下,衛國貴族們排成一列橫隊,依次登台受刑,場地上除了衛國人的歌聲,隻能聽到行刑官單調乏味的喊聲,他在喊:“下一個。”

若幹年後,這聲單調的喊聲成了所有觀看行刑的衛國貴族的噩夢,他們常常被這句話從夢裏嚇醒,而後在漫漫長夜中裹著被子瑟瑟發抖,再不敢合上雙眼。

觀看行刑的除了衛國歸順的貴族,就是參戰的列國將領,那一聲聲單調乏味的“下一個”也成了列國聯軍的噩夢,當然,連晉國本國的將領臉色也很不好,魏舒打著哆嗦,輕聲歎息:“可惜了公孫丁,一箭未發,竟然被處死,可惜了如此多的貴族……殺得太多了。”

趙武用手遮住了眼,輕輕的說:“這也許是小國寡民的悲哀,但……誰都有權發動戰爭,結束戰爭卻必須有勝利者的許可。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的行為承擔因此而來的後果,衛國是我們的盟國,多年以來就是我們的堅定盟友,這場戰爭不是由我們挑起的,既然我晉國人流了血,三百名晉國戎卒在沒有宣戰的情況下,遭到了悍然攻擊,那麼,攻擊者就必須流十倍的血,才能讓天下人知道:霸主的血不會白流。如果你想流霸主的血,那就必須流十倍的血來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