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光平靜的回答:“一萬石。”
趙武微笑的問:“田氏送來的奴隸當中,有多少是居住於海邊的漁夫?”
田光愣了一下,急忙問:“趙氏有意將領地擴張到海邊?”
趙武微笑著回答:“有了黃河南岸的領地後,我趙氏無論從黃河北岸還是南岸,通向海邊的大陸已經暢通了。北岸屬於無人區,燕國早已經跟中原不通消息,那片土地任我開墾,隻是我現在還沒有做好準備而已。
但齊國向來掌控著鹽與金的利潤,我知道你們在海邊有許多熬鹽的工人,黃河南岸通向海邊的土地,齊國早已經開發完善。我準備以南岸做跳板,逐漸的向黃河的出海口擴張。
嘿嘿,如果我趙氏擁有了海岸,那我可以修建港口,捕魚撈蝦,還能擁有食鹽的利潤,從此算是徹底自給自足了。”
食鹽、金屬礦產與國計民生密切相關,當初齊桓公之所以戰勝鄭莊公,成為春秋第二霸,就是因為齊國掌控了春秋時代最重要的戰略物資。而鄭國位於中原腹心,礦產物資缺乏,被管仲純粹用經濟大棒打壓下去。
趙武囊括了太原盆地、長治盆地,以及中山國之後,他已經奠定了戰國時代趙國的國土基礎。但他現在煤炭資源雖然雄厚,鐵礦資源還算過得去,老百姓天天要吃的食鹽卻需要仰仗外來供應。而食鹽是這時代專控商品,有錢都買不到。
叔向淡淡的補充:“我晉國雖然擁有鹽池,借此擺脫了齊國的食鹽控製,但鹽池的產量有限,隨著我們領地的擴張,鹽價越來越高,趙氏在晉國貴族當中算是富裕了,但每年辛苦掙來的錢,要劃出很大一部分用來購買食鹽。
所以,趙氏把領地擴張到海邊,是我晉國君臣上下一致的願望,如果我們擁有了海鹽的利潤,晉國可以徹底擺脫齊國的幹擾,專心經營自己的霸業。”
趙武閑閑的補充:“我恰好知道一種曬鹽法,或許能比齊國現在的煮鹽法出產更多,我願意把這項利潤與田氏共享,因為我的方法與齊國略有差別,所以我也不指望你們能賣給我多少擅長熬鹽的工匠,我隻需要那些接觸過鹽業的普通工人就可以了。”
田光沉思了一下,回答:“一萬石糧食,我用一萬名奴隸,再加上七百鹽業工匠交換,怎麼樣?”
伯州平臉色呆板,生硬的回答:“你占便宜了,一名熟練的農夫耕作一年,能產量三到五石,產到五石已經罕見了,而現在,糧食到處都沒有賣的,你隻用一萬名奴隸,外加七百名鹽業工匠,要交換我方一萬擔糧食,這太過分了。”
田光靜靜的坐在那裏,許久,他悠悠的說起了一個寓言:“我來晉國的時候,看到路上一個同行者,他正在往齊國方向趕路。我問他準備去哪裏,他說打算來晉國。
我就奇怪了,明明晉國在西方,他怎麼轉身往齊國的方向奔跑,這樣怎麼能到達晉國?他回答:‘眼看太陽快要落山了,而下一個住宿的地方離此地很遠,與其趁著夜色趕路,尋找住宿處,不如調轉車輪,返回離此不遠的齊國驛站。’
這話對我很有啟發啊——‘日暮途窮,唯倒行逆施爾’。有時候,直奔目標前進,不見得是正確的,要因地製宜采取策略,才是合適的方法,比如天色晚了,那麼尋找最近的驛站,才是正確的旅行方法,哪怕‘倒行逆施’,也在所不惜。
我來到晉國,用我齊國的子民交換晉國的糧食,聽起來是削弱了齊國,壯大了晉國,大約在晉國也屬於‘倒行逆施’——但我齊國缺糧啊。沒有這些糧食,我們餓死的恐怕不止一萬人。
去年齊晉打了一仗,戰場縱橫於半個齊國國土,唯有鄰近海邊的東北半島沒有受到攻擊,但那塊地方恰好是我齊國開發最不完善的地方。當戰爭來臨的時候,我們齊國所有的稻田都沒有來得及收割,農夫都被召集上了戰場,偶然有在田裏繼續耕作的農夫,也被趙氏俘虜回了晉國——那一年我們顆粒無收。
緊接著,第二年我們齊國發生動亂,老君主去世了,新君主繼位,新君主與他的兄弟之間,又是一場戰爭。這場戰爭剛剛結束,齊國又發動了對莒國、對東線的戰爭。
我們齊國是不能不戰啊!武子你這頭惡虎蹲在我國東部邊境,衛國、魯國眼睛盯著我們的南部邊境,我們唯有先壓服了東部小國,才能恢複齊國過去的威嚴。
在這種情況下,連續三年,我們齊國哪有青壯在耕作田地?我們的農田布滿了兔子窩,田鼠在農田裏肥碩的奔跑。如今,我田氏,我們整個齊國就指望有一點救濟糧,能夠讓他們過冬,能夠讓他們度過春荒。
我田氏身為齊國首富,不得不承擔起救濟同胞的責任,我們拿出所有的利潤,搜羅了國內富餘的奴隸,我田氏容易嗎?
連年的戰爭,連年的饑餓,我田氏哪裏還有富餘的人口,我齊國哪裏還有閑散的無業遊民——趙氏挑選奴隸的標準曆來苛刻,我們挑選趙氏能看上眼的奴隸,容易嗎?齊國可是已經饑餓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