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泣不成聲(2 / 3)

“沒關係,”顧春來說,“本來就打算回去之後把蘋果分給你們。這個是今年剛下來的國光,好吃的。”

肖若飛低著頭,像打碎花瓶的孩子。他小心翼翼地說:“那,提前吃掉一個,還夠不夠?”

“夠,兩個就夠。”說著,顧春來從袋子裏拿出蘋果,咬了一口,接著遞給肖若飛。汁水和果香混在充滿塵埃味道的空氣中,連帶顧春來發紅的指尖,明晃晃闖進肖若飛的視界。

肖若飛忘了拒絕的姿勢,頭腦發怔,全靠身體反應,接過蘋果,印著顧春來的齒痕,也咬下去一大口。這蘋果甜得很,無論怎麼嚼,還有果實馥鬱的香氣。他一口接一口地咬,最後嘴裏撐不下,快溢出來,才將滿口碎渣吞下肚。

留在嘴裏的味道,竟然苦得發澀。

現在想想,肖若飛覺得,顧春來似乎一直是這般冷靜自恃的模樣。他幾乎不主動提起家人,就算提起,也就三言兩句隨意帶過,好似講昨天的天氣今天的交通和明天的晚飯計劃那般自然。普通人眼裏重如泰山的生老病死,在他那裏就如進食飲水一般普通。

但肖若飛猜,顧春來心裏一刻都不曾忘記。

就算他竭力淡定豁達,就算他已習慣,就算他演技高超到能騙過所有人,以至於將他自己都完美騙過,肖若飛也明白,顧春來隻是不說。

不說就可以不在乎,不提及就可以假裝不存在。就算傷口血流成河,一旦習慣,隻要不碰觸,就能假裝沒那麼疼,繼續忍耐著繼續前行。

可傷還在,血還流,一不小心就可能感染潰爛,留下疤痕,甚至危及生命。

顧春來笑著對他說“我不怕”的瞬間,他忽然想帶對方走。

但他也隻能想想。肖若飛當然清楚自己是怎樣的身份。站在那個位置,他根本沒有任性的資本。

他想過改劇本,但沒真正意義上經曆過死亡。寫劇本的時候,他試著把重點放在前麵,比如父親自詡一家之長卻拖累妻兒,在這一刻得以解脫,卻因為疾病無法表達出心底的愛;比如母親送走愛人,依依不舍;再比如,叛逆的兒子終於和父親達成和解。

這個基礎上,就算改,他也無從下手。

隻能邊拍邊看。

距離拍攝還有一個鍾頭的時候,顧春來想再看遍劇本,獨自醞釀情緒。就算再擔心,他們現在也是製片人和演員的身份,肖若飛隻好千叮嚀萬囑咐,然後乖乖離開,去到拍攝現場。

不一會兒,兩位年長的演員也到了。

平時黑黢黢的棚裏,現在完全變成了醫院的模樣。米白色的牆,米白色的鐵製支架,冰冷的儀器插滿毫無生氣卻流淌著救命液體的軟管。飾演周小茶父親周逸君的胡自生老師按照劇本要求,先行一步躺在床上,道具這邊連好管子和呼吸機。肖燦星則在旁邊的椅子落座,身體前傾,眼神裏的焦慮與最後一絲脆弱的希望來回交替。

開拍前五分鍾,顧春來如約獨自出現。他幾乎變成了周小茶的模樣,仿佛剛接到電話,一路跑來,氣喘籲籲,眼睛裏寫著難以置信四個字。

這場戲景別變化不大,主要是人物感情的處理,必須自然、有層次,不帶任何表演痕跡,能讓大銀幕前的觀眾感受到撲麵而來的傷感。

這樣的鏡頭,某種程度上比漫長複雜的長鏡頭更難拍。

而且人的感情轉瞬即逝,他們傾向於不排練,直接正式開機拍攝。待演員就位,方導簡單傳達這場戲的需求,便正式開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