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飛,這就有點不夠意思了。人春來好歹和你同窗四年,演過你的畢業大戲,你現在就給人一枝花,一枝,像話嗎?啊?”
肖若飛回了幾句話,眉飛色舞,嘴角帶笑,說得盧師兄哭笑不得。
可顧春來根本沒聽清。他耳邊嗡嗡直響,視線落在遠處斑駁的牆皮上,手裏來回把玩著那張卡,翻來覆去,就是沒有掀開。
盧林曦在一旁好奇,催促顧春來打開看看,問了幾遍,顧春來才有反應。
他訕笑著抽開手,說:“師兄,你讓我我回去慢慢看,細細品味,不是更好?”
“又不是情書,怕什麼?還是……你打算偷偷扔了?”
對方這麼一說,顧春來也沒了借口,隻好照做。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掀開卡片,調整到距離眼睛合適的位置,才又睜開。
映入他眼簾的是花店的logo、聯係電話還有微信公眾號的二維碼,除此之外一個字都沒有,沒有蒼勁有力的“致顧春來”,也沒有簡單的祝福。顧春來看了好幾圈,拿近看,放遠看,卡片依舊如常,隻是和剛才比,有些皺了。
顧春來鬆了口氣,臉上看不出是開心還是難過,是哭還是笑。
他走了片刻神,感覺有人靠近,回頭一看,盧林曦腦袋湊過來,又開始念叨肖若飛不夠意思。他匆匆一笑,直叫盧師兄不要太嚴苛,說肖若飛百忙之中抽空前來已是他的榮幸。說完他看了看肖若飛,對方的表情沒什麼變化,眼睛微彎,語氣如常,淡淡地解釋著,此行匆忙,留言卡也是店家準備的,改天一定請顧春來吃飯。
盧林曦終於滿意。他催促顧春來快些準備,好順帶送顧春來回家。畢竟時間不早,家裏還有人為他亮著一盞燈,等他歸來。
聽罷,肖若飛主動請纓:“師兄,您早點回,別擔心,我送春來。”
“行嗎你?瞧你的黑眼圈,要讓墨鬥魚見了,指不定以為自己遇到同類了呢。”
“沒問題,”肖若飛聳肩:“讓我跟他多聊聊。我們好多年沒見。”
盧師兄看著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心急嘴快:“你去年不是……”
沒待對方說完,肖若飛便橫插一句:“師兄,我們真的好久沒見了。我保證把春來安然無恙送回家,缺一根頭發,您拿我試問。”他語氣如此篤定,好似天崩地裂,顧春來都不必怕。
盧林曦正念著老婆孩子熱炕頭,被肖若飛一說也不再推脫,簡單收拾一下便與二人道了別。
轉眼間,休息室隻剩一對比陌生人還陌生的大學同學。他們麵對麵,大眼瞪小眼,平時不會冷場的人此刻似乎忘了舌頭要怎麼用。工作人員早就散了,演員們也都散了,周圍空蕩蕩的,沒有人氣,隻有牆壁上的鍾在不眠不休地隨時間往前走。
顧春來昨夜幾乎沒睡,雙眼酸澀難耐。他沒辦法,隻得抓起梳妝台上貌似卸妝油的東西,擠了兩泵,胡亂往臉上塗。
肖若飛看不下去了。“春來,你行不行?演了這麼多年戲,連妝都不會卸?”
顧春來移開手,臉上油亮亮的,黑色和紅色混雜在一起,像打翻了調色盤。肖若飛瞬間沒了脾氣,掏出手帕替顧春來抹抹幹淨,然後使勁晃了晃眼唇卸妝液,浸濕棉片,趁顧春來還沒睜開眼,貼住了他的心靈之窗。
“敷十到十五秒,輕輕揭開。如果眼線還沒卸幹淨,就拿棉棒沾眼唇卸妝液,輕輕擦拭,記住了嗎?手法太粗暴,當心皮膚各種問題!”
說完,肖若飛驚覺自己太像教導小學生的老師,連忙閉上嘴。可平時立刻回懟的顧春來居然閉口不言,超過十五秒鍾,他才保持雙眼緊閉的姿勢,輕輕回了句“嗯”。
肖若飛卻沒有回答。
顧春來連忙揭開化妝棉,發覺本該在身旁的人不見了。他四下一看,肖若飛竟然仰在沙發上,呼呼大睡。
這位在人前八麵玲瓏密不透風的的完人,居然能略微“失禮”地抱著別人的外套,嘴微張,口水橫流,毫不顧忌形象。就算昨天酒裏被人下藥,走路七扭八歪,神智幾乎不清,抓住自己時這個人還能得體又感人地說一句“春來,好久不見”。
看來他是真累了。
顧春來依照肖若飛的指示卸淨厚重的妝,而後躡手躡腳將周圍收拾妥當。打點完一切,他抬頭看了看表,遙遠的地方恰巧傳來沉悶的鍾聲,整整十二下,綿密悠長,好似開滿煙火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