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平素一向早寢的楚國公子休坐於燈下捧卷。夜太深沉，小侍從忍不住悄悄打了個嗬欠。
“都下去吧。”他好脾氣地一笑。
“公子……”心腹的侍兒瞪了打嗬欠那人一眼，委屈道。
“巫兒，去吧。我略等等。”他複又捧起那冊書，巫兒扁扁嘴，隻好帶著一幹侍兒退下。
一股夜風襲來的香氣透著寒意，公子休拉緊了些身上的銀狐披風。聽到吱呀一聲，高大厚重的木門緩緩打開。
趙陵綰一襲月牙白宮裝，款款從門外走來，麵容含笑，落落大方。似乎現在各方人馬都在搜捕的人不是她似的。
公子休這是第一次正麵看她，忍不住又咳嗽了幾聲，左手微微握拳掩口。
“失禮。”他一麵說著一麵站起，二人相對而立，彼此行了一個標準的大禮。
“公主請坐。”他自然地指向對麵一個鋪著毛氈的坐席，似乎料定趙陵綰今夜將來，因而備下。
她點點頭，二人入座。
“公子今到趙國，有何貴幹？”她亦不將自己當做不速之客，問得既認真又直接。
“為陵綰公主。”他回答得十分幹脆：
“休，特為助陵綰公主一臂之力而來。”
趙陵綰愣了愣。
她帶著談一筆交易的心態麵對公子休，而他語氣似乎並不要她報答。
可她與這位楚國公子毫無瓜葛，他為何助她？
“若不給公主一個交代，隻怕千萬防備。”公子休無奈一笑，在寬大披風下拿出早已備好的木匣在案上打開，一隻生著些微細毛的玉色小獸跳將起來，穩穩落在趙陵綰手心。
若說剛從公子休身體中出來時雖然詭異也不失美感，如今這膨脹起來的體型，綠玉色裹著白色細毛如同一塊發黴點心的模樣實在有些滑稽。
看得出她麵色有些異樣，公子休輕輕咳嗽一聲以解尷尬。
“這小東西，公主大約認識？”他有意無意以指叩案，輕輕點點，讓她慢慢端詳手中的小獸。
她當然認識。
這隻小獸叫做白澤，乃是鬼穀所傳的異獸。在民間的神話故事裏也有它的存在，據說當天下遇到明主，白澤會捧書來獻，保佑天下太平，福澤萬年。
它要由主人將其寄養在自願的宿主身上，白澤會變得小而無毛，在宿主身體吸食精血為生。一直到遇到下一代主人，白澤才會出世，跳脫出人的肉身，逐漸變回原來的樣子。
她不由自主對公子休投去憐憫的目光。
這隻小獸叫做白澤，如今看似其貌不揚，實則乃是鬼穀代代相傳的上古異獸。相傳要由主人將其養在自願的宿主身上，此時白澤會縮小軀體，變得光滑無毛，依附在宿主身體裏吸食精血為生。一直到下一代鬼穀子遇到宿主，
白澤才會跳出人的肉身，漸漸變回本來麵目。
他領悟到這種憐憫的情緒，笑道：“當年若不是你師父，我是見不到人世的。他救了繈褓中即將夭折的嬰兒，而後在我父王的首肯下將白澤種在我身體裏。雖然是以我的精血為食，不過是身子弱些，多食些仙丹靈藥也就是了，楚國王室還是費得起的。”
他話裏清明，趙陵綰並不懷疑。若是換了她自己，對這樣一個蠶食自身精血的東西未必能做到太子休這般沒有怨恨，可見師父當年也不是隨隨便便救下一個嬰孩就做了這般決定，觀其骨相定其仁心，才不會日後殘害白澤甚至是她。同時還需要是富貴無憂之人，若尋常百姓哪經得起白澤的食取，沒有不斷的大補藥材，不過兩三年精血也就幹涸了。
師父替她留了好一招後手。
她忽感於這一番用心，再看自己剛出鬼穀時意氣風發的模樣，如今三年過去，隻落得眾叛親離。不免神色遊離，
目露荒涼。
可如今這一切，三年前不是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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